《我们仨》的作者是杨绛,对于她,我只知道是钱钟书的夫人,对于钱钟书,只读过他的《围城》,感叹书写的实在精妙,那些比喻见解看的也过瘾,除此,坦率地讲,知之甚少。寒假里,极其偶然的机会,读到了《我们仨》,第一次走进杨绛先生(大家都这样称呼)的文字世界,也第一次被其朴素的文字后面厚重而深沉的感情深深地震动。书中有多处,看的时候惹我落泪……。
我们仨:钱钟书,杨绛,钱瑗 。
简单的文字,全书只有三章:第一部,我们俩老了。第二部,我们仨失散了。第三部,我一个人思念我们仨。
在回忆录的第一部分“我们俩老了”简短的开篇一章中,杨绛这样写道:“有一晚,我做了一个梦。我和钟书一同散步,说说笑笑,走到了不知什么地方。太阳已经下山,黄昏薄暮,苍苍茫茫中,忽然钟书不见了。我四顾寻找,不见他的影踪。我喊他,没人应。只我一人,站在荒郊野地里,钟书不知到哪里去了。我大声呼喊,连名带姓地喊。喊声落在旷野里,好像给吞吃了似的,没留下一点依稀仿佛的音响。彻底的寂静,给沉沉夜色增添了分量,也加深了我的孤凄。往前看去,是一层深似一层的昏暗。我脚下是一条沙土路,旁边有林木,有潺潺流水,看不清楚溪流有多宽广。向后看去,好像是连片的屋宇房舍,是有人烟的去处,但不见灯光,想必相离很远了……”末句又说:“钟书大概是记着我的埋怨,叫我做了一个长达万里的梦。”于是,从梦开始的独属于“我们仨”的回忆就此拉开了序幕。
第二部分“我们仨失散了”,作者以最后几年我们仨相依为命的情感体验为主线,以“古驿道”上的聚散展开来写,字里行间满是令人断肠的痛。通篇中作者没有呼天抢地痛哭的场面,没有细致入微对“痛”的描写,但正是那种含蓄节制的痛,却能直击人心里最柔软的部分,是一种刺入灵魂的痛。这一部分,杨绛用时而梦幻时而真实的手法,将一幕幕往事交织在一起,迟暮之年的夫妇俩在老病相催之际,用真挚的爱相互支撑着度日,直让人心里一阵阵发紧,令人扼腕叹息。读着文字,一幅幅令人动容的画面浮现眼前,比如清冷的古驿道上,“我”来来回回穿梭于客栈与寓所之间,步履蹒跚、一脚一脚走进又走出万里长梦。当女儿阿媛住院一年无效不幸去世的部分,小说中是这样写的:“她鲜花般的笑容还在我眼前,她温软亲热的一声‘娘’还在我耳边,但是,就在光天化日之下,一晃眼她就没有了。”“……我心上盖满了一只只饱含热泪的眼睛,这时一齐流下泪来。我的手撑在树上,我的头枕在手上,胸中的热泪直往上涌,直涌到喉头。我使劲咽住,但是我使的劲儿太大,满腔热泪把胸口挣裂了。只听啪嗒一声,地下石片上掉落下一堆血肉模糊的东西。迎面的寒风,直往我胸口的窟窿里灌……”读这样的文字,感同身受,泪流心伤。白发人送黑发人,从此生死两隔,刻骨之痛!
第三部分“我一个人思念我们仨”,在追叙“我们仨”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回忆“我们仨”相互温暖着共同走过的一幕幕之前,作者向我们道出了“家”的含义,也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学者家庭的悲欢离合,看到了他们在面临种种困境与苦难时依然保持着与日月同辉的人格魅力——
“三里河寓所,曾经是我的家,因为有我们仨。我们仨失散了,家就没有了。剩下我一个,又是老人,就好比日暮途穷的羁旅倦客;顾望徘徊,能不感叹“人生如梦”“如梦幻泡影”?
但是尽管这么说,我却觉得我这一生并不空虚;我活得很充实,也很有意思,因为有我们仨。也可说:我们仨都没有虚度此生,因为是我们仨。
“我们仨”其实最平凡不过的。谁家没有夫妻子女呢?至少有夫妻二人,添上子女,就成了我们三个或四个五个不等。只不过各家各样罢了。
我们这个家,很朴素;我们三个人,很单纯。我们与世无求,与人>
无争,只求相聚在一起,相守在一起,各自做力所能及的事。碰到困难,钟书总是和我一同承当,困难就不复困难;还有个阿瑗相伴相助,不论什么苦涩艰辛的事,都能变得甜润。我们稍有一点快乐,也会变得非常快乐。所以我们仨是不寻常的遇合。”
家是什么?家在哪里?也许,诚如杨绛所言,家只是生命中一个必经的客栈而已。它不是归途。归途是一条通往没有终点的远方的路。尽管没有确切答案,我还是在杨绛的笔下,读出了“家”的存在意义。一个倾注了爱的家,不仅仅是一个可供安身的栖所,而是历经聚散离合,始终牵系于心的一份情;是日日夜夜跋山涉水依然走不出的一个万里长梦,是梦里梦外心心相印始终不渝的旷世之爱……
书的末尾这样写道:
“一九九七年早春,阿媛去世。一九九八年岁末,钟书去世。我们三人就此失散了。就这么轻易的失散了。‘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玻璃脆。’。现在,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清醒地看到以前当作“我们家”的寓所,只是旅途上的客栈而已。家在哪里,我不知道。我还在寻觅归途。”
“我”寻觅的归途在哪里?‘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玻璃脆。’这一声问,这一声叹,如敲窗的夜雨,不断敲打着我的心。我依稀看到九十二岁高龄的杨绛先生,在经历了战火、疾病、政治风暴,生离死别等生命的种种际遇,饱尝了人世间的悲喜浮沉之后,是在怎样一种蚀骨的思念中,以最朴素也最真挚的文字写下了“我们仨”的琐细点滴。
读完《我们仨》,我想,一本书的流行,不在于它辞藻之华丽,不在于它情节之曲折,只要有情,有真情,那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