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一:西厢记的作者是谁
《西厢记》古代经典的爱情小说
《西厢记》的作者是谁?《西厢记》全名《崔莺莺待月西厢记》。作者王实甫,元代著名杂剧作家,大都(今北京市)人。他一生写作了14种剧本,《西厢记》大约写于元贞、大德年间(1295~1307)是他的代表作。这个剧一上舞台就惊倒四座,博得男女青年的喜爱,被誉为“西厢记天下夺魁”。
剧本描写书生张生在寺庙中遇见崔相国之女崔莺莺,两人产生爱情,通过婢女红娘的帮助,历经坎坷,终于冲破封建礼教束缚而结合的故事。
王实甫的杂剧《西厢记》有鲜明、深刻的反封建的主题。张生和崔莺莺的恋爱故事,已经不再停留在“才子佳人”的模式上,也没有把“夫贵妻荣”作为婚姻的理想。他们否定了封建社会传统的联姻方式,始终追求真挚的感情,爱情已被置于功名利禄之上。
《西厢记》结尾处,在中国文学史上第一次正面地表达了“愿普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的美好愿望,表达了反对封建礼教、封建婚姻制度、封建等级制度的进步主张,鼓舞了青年男女为争取爱情自由、婚姻自主而抗争。
《西厢记》之所以能成为元杂剧的“压卷”之作,不仅在于其表现了反对封建礼教和封建婚姻制度的进步思想,而且它在戏剧冲突、结构安排、人物塑造等方面,都取得了很高的艺术成就。
《西厢记》的戏剧冲突有两条线索。一条是封建势力的代表"老夫人"与崔莺莺、张生、红娘之间展开的冲突。这是维护封建礼教的封建势力和反对封建礼教、追求婚姻自主的叛逆者之间的冲突。
此外,《西厢记》还有由崔莺莺、张生、红娘之间的种种矛盾引起的另一条戏剧冲突的线索,这些冲突虽然属次要,却是大量的,错综复杂的,常常和主要矛盾交织在一起,互相影响,推动戏剧情节一环扣一环地发展,具有强烈的戏剧效果。这正是《西厢记》令人叫绝之处。《西厢记》的角色不多,戏却很多,情节曲折。
《西厢记》的结构规模在中国戏剧史上是空前的。它突破了元杂剧的一般惯例,用长篇巨制来表现一个曲折动人的完整的爱情故事。因此它避免了其它元杂剧由于篇幅限制而造成的剧情简单化和某种程度的模式化的缺点,能够游刃有余地展开情节、刻划人物。这是王实甫的一个创举。
《西厢记》最突出的艺术成是成功地塑造了栩栩如生、性格各异的人物形象。王实甫很善于按照人物的地位、身份、教养以及彼此之间的具体关系,准确地把握人物的性格特征;并且调动多种艺术手段,生动、鲜明地将其表现出来。崔莺莺、张生、红娘、老夫人都由于王实甫的卓越才能而成为不朽的艺术典型。
王实甫的《西厢记》问世以后,在中国文学史上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其版本数量众多,流传至今的明清刻本约有一百种。明清两代的众多学者对《西厢记》评价很高,直到近现代,《西厢记》的各种版本依旧活跃在舞台上,备受人们的赞赏。 历史上,“愿普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这一美好的愿望,不知成为多少文学作品的主题,《西厢记》便是描绘这一主题的最成功的戏剧。
范文二:《西厢记》杂剧的作者是谁?
描写崔莺莺与张珙的恋爱故事的元代杂剧《西厢记》,全名《崔莺莺待月西厢记》,取材于唐代元的传奇小说《会真记》(又名《莺莺传》),是我国较早的一部以多本杂剧连演一个故事的剧本。数百年来,它所表达的“愿普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的美好祝愿,深深叩动着青年男女的心弦,连《红楼梦》里的林黛玉也称赞它“词句警人,余香满口”。
《西厢记》元刊本现在已无从见到,现存的大都是明人枝订本。也正是从明代开始,对于它的作者是谁,出现了几种不同说法。元末锺嗣成的《录鬼簿》认为是王实甫,明初朱权的《太和正音谱》及稍后王世贞的《艺苑卮言》也持有同样看法。几乎与此同时,又有人提出《西厢记》是关汉卿作或者关汉卿作王实甫续和王实甫作关汉卿续三种意见。《西厢记》全剧共五本二十一折,所谓“关作王续”、“王作关续”,意即其中第五本系由王或关补续。王实甫和关汉卿的生平后人知之甚少,因此《西厢记》究竟出自谁人之手,各家都拿不出证据确凿的理由来,主张“王作关续”最早的明代戏曲作家徐复祚在《三家村老委谈》中,指出《西厢记》第五本“雅语、俗语、措大语、自撰语层见迭出”,文学风格和语言与前四本不统一。明末卓人月将《西厢记》第五本和前四本分别与宣扬“始乱终弃”的《莺莺传》作了比较,认为《西厢》全不合传,若王实甫所作犹存其意,至关汉卿续之则本意全失矣“(《新西厢》自序),也主张”王作关续“。明崇祯十二年张深之校正本,更是明署”大都王实甫编,关汉卿续“,到了清初,金圣叹批本《第六才子书》盛见流行,”王作关续“说也几乎就成了一时之定论了。
解放后,国内比较通行的看法都认为《西厢记》为王实甫一人所作。游国恩等主编的《中国文学史》认为,所谓“王作关续”,是封建统治者对《西厢记》的排斥和丑诋。谭正壁也认为,《录鬼薄》和《太和正音谱》的说法是可信的,但他又认为,关汉卿也是作过《西厢记》的,不过不是杂剧,而可能是小令(《乐府群珠》卷四中,就有关汉卿作的总题为《崔张十六事》的《普天乐》小令十六支),这就是后人误传关汉卿作或续作《西厢记》杂剧的由来。从60年代初开始,又有人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提出新的见解。例如,陈中凡既否定王实甫独作说,也不赞成“王作关续”说。他认为,《西厢记》确实原属王实甫的创作,但那不是多本连演的杂剧。元杂剧的通例是一本四折,每折由一人独唱到底,而现存的《西厢记》却打破了这些限制,在王实甫生活的元代前期还不具备这种条件。再则,《西厢记》与公认为王实甫所创作的《丽春堂》等剧相比,思想内容和艺术成就都有极大的差异。
因而可以推知现存的《西厢记》是在元曲创作阵地南移到杭州,受到南戏影响后,由元代后期曲家改编而成的。其中第五本所用的曲调完全打破了前四本遵用北曲联套的习惯,唱法也不尽相同,自由运用声腔尤见进步,证明第五本尤为晚出。不久前,又有人从《西厢记》全剧情节发展的时间上的疏漏,结局与主题的不同等方面,论证了第五本非王实甫所作,认为《西厢记》,在第四本“惊梦”之后便告结束,不仅符合我国传统戏曲的结构特点,而且改变了当时戏曲作品以大团圆来结尾的通病,否定了夫荣妻贵、衣锦荣归的封建正统观念,无论在思想上,还是在艺术手法上,都极其高明,而第五本的结局,只有在元末知识分子的社会地位由于重新开放科举仕进之阶而有了一些变化之后才可能产生。同时,从史料记载来看,无论是最早有关《西厢记》记载的元人周德清的《中原音韵》,还是明初朱权的《太和正音谱》,都只摘引了《西厢记》前四本,而没有任何第五本的资料,因此推断“王西厢”的原本应是四本,金圣叹将第五本定为“续书”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范文三:[王实甫西厢记]《西厢记》的作者是[]A.关汉卿B.白朴C.马致远D.王实甫
[王实甫西厢记]《西厢记》的作者是[]A(关
汉卿B(白朴C(马致远D(王实甫 篇一 : 《西厢记》的作者是[]A(关汉卿B(白朴C(马致远D(王实甫
《西厢记》的作者是 [ ]A(关汉卿
B(白朴
C(马致远
D(王实甫题型:单选题难度:偏易考点:
考点名称:关汉卿、马致远
元曲:
1、含义:
散曲和元杂剧合称元曲。散曲分小令和套数两类,套数又称套曲,小令只是一首曲,而套数是由几首曲组成。
从形式上看,散曲和词很相近,不过在语言上,词要典雅含蓄,而散曲要通俗活泼;
在格律上,词要求得严格,而散曲就更自由些,也比词更口语化。
“散曲”是和“剧曲”相对存在的。
剧曲是用于表演的剧本,写各种角色的唱词、道白、动作等;
散曲则只是用作清唱的歌词。
元杂剧就在金院本和说唱诸宫调的基础上,由于现实的要求、群众的爱好,大大扩大了题材和内容,展开了我国戏曲史上辉煌灿烂的一页。
13世纪后半期是元杂剧雄踞剧坛最繁盛的时期。四折一楔子的结构形式是其显著的特色之一,“一人主唱”是元杂剧的又一显著特点。元杂剧唱与说白紧密相连,“曲白相生”。
2、成就:
元曲以关汉卿、马致远等人的创作成就最高。
关汉卿:代表作有《窦娥冤》、《望江亭》等 元曲:
元曲包括杂剧和散曲。散曲是继唐诗、宋词之后,在金元时代的北方民间“俗谣俚曲”的基础上兴起的一种新诗体。而杂剧则属于戏剧文学的范畴,是在金院本和诸宫调的基础上,广泛吸收了多种词曲和技艺发展而成的。在杂剧中包括唱曲、宾白、科介三部分。虽然它的唱曲和散曲一样,都是配有音乐的歌唱,都必须按照一定的宫调和曲牌来写,但绝不能离开科白。科白是杂剧的主要组成部分,其内容主要表达剧中角色的思想感情,是一种代言体。而散曲除极少数例外,一般都是用来抒发作者自己感情的,尽管配有音乐,也只是作清唱用的,因为不需要科白,故称为“散”。元杂剧是带有浓厚地域性特点的戏曲艺术形式,属“北曲”声腔系统。杂剧的结构基本上有统一的规范,多为四折一本,有时应复杂剧情需要,也不限于四折。杂剧作为元代最突出的音乐成就,处在我国戏曲发展史上的第一个黄金时期。元杂剧创作中,可考的剧作家有80多人,产生了关汉卿、王实甫、马致
远、白朴、郑廷玉等一大批著名剧作家,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数量众多而又具相当艺术水准的剧本。今见于书面记载的作品有五百余种,而现存发现的剧本有一百七十多种。
篇二 : 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王实甫《西厢记》中的经典
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
雪浪拍长空,天际秋云卷。
东风摇曳垂杨线,游丝牵惹桃花片,珠帘掩映芙蓉面。
娇羞花解语,温柔玉有香。
碧澄澄苍苔露冷,明皎皎花筛月影。
[拙鲁速] 碧荧荧短檠灯,冷清清、旧帷屏。灯儿不明,梦儿不成;风透疏棂,纸条儿鸣;枕头孤另,被窝寂静。铁石人也动情。
[幺篇] 怨不能,恨不成,坐不安,睡不宁。柳遮花映,雾障云屏,夜阑人静,海誓山盟,风流嘉庆,锦片前程,美满恩情,画堂春自生。
有心争似无心好,多情却被无情恼。
好句有情怜夜月,落花无语怨东风。
[仙吕?八声甘州] 恹恹瘦损,早是伤神,那值残春。罗衣宽褪,能消几度黄昏,风袅篆烟不卷帘,雨打梨花深闭门。无语凭阑干,目断行云。
[混江龙] 落红成阵,风飘万点正愁人。池塘梦晓,阑槛辞春。蝶粉轻沾飞絮雪,燕泥香惹落花尘。系春心情短柳丝长,隔花阴人远天涯近。六朝金粉,三楚精神。
莫负月华明,且怜花影重。
罗衣不奈五更寒,愁无限,寂寞泪阑干。
碧天万里无云,空劳倦客身心
花影重叠香风细,庭院深沉淡月明。
[圣药王] 你有心,他有心,秋千院宇夜深沉;花有阴,月有阴,春
宵一刻抵千金,诗对会家吟,
情思昏昏眼倦开,单枕侧,梦魂飞入楚阳台。
月明才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悲欢聚散一杯酒,南北东西万里程。
[正宫?端正好]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耍孩儿] 淋漓襟袖啼红泪,比司马青衫更湿。伯劳东去燕西飞,未登程先问归期。虽然眼底人千里,且尽生前酒一杯。未饮心先醉,眼中流血,心内成灰。
[雁儿落] 墙高柳半遮,门掩清秋夜,林梢落叶风,云际穿窗月。
太行山隐隐,天堑水悠悠。
[挂金索] 裙染榴花,睡损胭脂皱;纽结丁香,掩过芙蓉扣;线脱珍珠,泪湿香罗袖;杨柳眉颦,人比黄花瘦。
愿普天下有情的成眷属。篇三 : 永老无别离,万古常完聚——王实甫《西厢记》读书笔记
《西厢记》是元代王实甫创作的一部杂剧,全名《崔莺莺待月西厢记》,全剧曲词华艳优美,富于诗的意境,表现出了“花间美人”般光彩照人的格调。剧中所讲述的崔张爱情故事流传很广,可谓是家喻户晓,最早取材于唐代诗人元稹所作的唐传奇《会真记》,后有宋人赵令畤以此题材作《商调蝶恋花》鼓子词,又有金人董解元作《西厢记诸宫调》,然影响力最大的还是元代王实甫的杂剧《西厢记》,被称为“元杂剧的压卷之作”。作为剧本,《西厢记》杂剧表现出的舞台艺术的完整性,达到了元代戏曲创作的最高水平。明初的贾仲明环顾剧坛,提出“《西厢记》天下夺魁”,一锤定音,充分肯定了《西厢记》在文学史上的地位。在四大名著之一的《红楼梦》中,也提到过此书,书中“愿普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的主题为后世的文学作品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元人杂剧一般以四折来表现一个完整的故事,而王实甫的《西厢记》则有五本二十一折,就像是由几个杂剧连接起来演出一个故事的连台本,还突破了元杂剧仅主角演唱,其他角色说白的规矩,变为多角色同台演唱。全剧分“张君瑞闹道场”、“崔莺莺夜听琴”、“张君瑞害相思”、“草桥店梦莺莺”、“张君瑞庆团圆”五个情节,题材丰富集中,情节精彩紧凑,关目清晰,结构整饬,高潮迭起,波澜起伏。
故事发生在“琉璃殿相近青霄,舍利塔直侵云汉”的河中府普救寺,时间是崔氏一家扶灵归葬的几个月。前朝崔相国的夫人郑氏携小
女崔莺莺送丈夫灵柩回乡,途中因故受阻,暂住普救寺。张珙,字君瑞,本是西洛人,礼部尚书之子,父母双亡,家境贫寒,赴京赶考途中路过此地,想起他的八拜之交杜确就在蒲关,于是就住了下来,听闻普救寺景致优美,遂前往瞻仰。张生在佛殿巧遇莺莺,对其一见钟情,于是借故寓居僧舍,从和尚那里知道了莺莺小姐每夜都到花园内烧香的事情。待到夜深人静时,僧众都睡着了,张生来到后花园偷看小姐烧香,见小姐倚栏长叹,似有动情之意,于是吟诗一首:“月色溶溶夜,花阴寂寂春;如何临皓魄,不见月中人,”莺莺也随即和了一首:“兰闺久寂寞,无事度芳春;料得行吟者,应怜长叹人。”后张生夜夜苦读,感动了莺莺小姐,她对张生即生爱慕之情。叛将孙飞虎听说崔莺莺有“倾国倾城之容,西子太真之颜”,便率半万人马围住普救寺逼亲。危急之下崔老夫人声言:“两廊免疫力俗,但有退兵之策的,倒赔房奁,断送莺莺与他为妻。”张生闻言献计,先稳住孙飞虎,然后修书一封给他的八拜之交征西大元帅杜确搬兵求援。然而退兵后老夫人并未履行先前答应好的婚事,以莺莺已许配表兄郑恒为由赖婚,让张生和莺莺结为兄妹。崔张二人的遭遇让原来负责“行监坐守”的丫鬟红娘深感同情,并帮助他们相会。张生在夜晚通过弹琴向莺莺表白自己的相思之苦,莺莺也向张生倾吐爱慕之情。自听琴后,多日不见莺莺,张生害了相思病,趁红娘探病之机,托她捎信给莺莺。莺莺回信约张生月下相会,信中诗曰:“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张生欣喜若狂,理解成了小姐要他跳墙赴约,熟料莺莺见他**而入,反怪他行为下流,这下致使张生病情愈
发严重。莹莹得知张生病重,借探病为由,酬简相约幽会,以身相许。后来老夫人发现莺莺“语言恍惚,神思加倍,腰肢体态,比往日不同”,她气急败坏,拷问红娘,聪慧的红娘讲了一席封建礼教之乎者也的大道理,以四两拨千斤的方法消除了老夫人那泰山压顶之势。老夫人思虑再三,为了不“玷辱家门”,答应了将莺莺许配给张生,然后以“俺三辈儿不招白衣女婿”为由,逼张生立刻赴考。迫于老夫人的压力,莺莺和张生不得不暂时分开,莺莺在十里长亭摆下宴席为张生送别,她再三叮嘱张生“此一行得官不得官,疾便回来”,休要“停妻再娶妻”,休要“一春鱼雁无消息”。长亭送别后,张生行至草桥店,梦中与莺莺相会,醒来不胜惆怅。张生赴京考得状元,写信向莺莺报喜,莺莺回信并寄了“汗衫一领、裹肚一条、袜儿一双、瑶琴一张、玉簪一枚、斑管一枝”以表心意。之后莺莺的表兄郑恒来到普救寺,捏造谎言说张生已被卫尚书招为东床佳婿。本来就希望“亲上加亲”的老夫人听信谗言,果真要赖掉张生的婚事,让莺莺与郑恒择吉日成亲。恰巧成亲之日,张生以河中府尹的身份归来,征西大元帅杜确也来祝贺。真相大白之后,郑恒自讨没趣,一头撞死;老夫人不能再赖,无可奈何;张生和莺莺这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张生和莺莺的爱情故事经历过诸多版本的发展,最终以王实甫的《西厢记》这一版本最为世人所称道。在唐人元稹的《莺莺传》这个最初版本中,描写的是崔张真挚相爱,最终张生背弃了莺莺,虽然客观上塑造了一个企图冲破礼教束缚、追求幸福爱情却被抛弃的贵族少女的形象,但结尾借张生之口,表达了“女人祸水”的思想,所谓“不
妖其身,必妖其人”。作者称赞张生这种“始乱终弃”的行为是“善补过”,这明确地反映出了作者浓厚的封建意识。到金代董解元的《西厢记诸宫调》,从根本上改变了《莺莺传》的主题,把张生对崔莺莺“始乱终弃”的悲剧,改为了“美满团圆”的喜剧。作品描写张生被迫离开普救寺后,崔莺莺不顾老夫人的阻挠,跟随张生一同“私奔”。妇女“私奔”在封建社会被认为是违反“妇道”的不法行为,而在《西厢记诸宫调》中却歌颂崔莺莺这种对封建礼教的反抗和斗争,赋予了作品歌颂自由爱情、反对封建礼教的主题。在作品中,董解元表达了“自古至今,自是佳人,合配才子”的观念,但是他把崔张之爱与“报德”、“功名”连在一起,仍逃脱不了“门当户对”的嫌疑,这就使得原本积极的主题具有不彻底、不坚定的特征。等到元代王实甫作杂剧《西厢记》,在《西厢记诸宫调》的基础上,把主题从对“才子佳人”的歌颂变成了“愿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的美好祝愿,更加明确地体现出了反封建的主题特征。王实甫以同情封建叛逆者的态度,表现了崔张二人争取婚姻自由的斗争,并在他们的美满结合中寄托了自己的理想,提出了婚姻应由当事人自己决定以及婚姻应以爱情为基础的进步主张。同时围绕这场斗争揭露了封建家长的虚伪、自私、冷酷,批判了封建礼教和门阀制度对青年男女自有追求爱情的禁锢和桎梏。作为相国小姐的莺莺和孤身飘零的书生相爱本身,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对以门第、财产和权势为条件的择偶标准的违逆。莺莺和张生始终追求真挚的感情,他们最初是对彼此的才貌倾心,经过联吟、寺警、听琴、赖婚、逼试等一系列事件后,他们的感情内容也随之更加丰富,成为了一种
真挚的心灵上相契合的感情。对于张生和莺莺而言,爱情的重要性是置于功名利禄之上的。张生为莺莺“滞留蒲东”,不去赶考,为了爱情又被迫进京应试,得中之后,他也还是“梦魂儿不离了蒲东路”。莺莺在长亭送别时叮嘱张生“此一行得官不得官,疾便回来”,她并不看重功名,恨“蜗角虚名,蝇头微利,拆鸳鸯在两下里”,她觉得“但得一个并头莲,煞强如状元及第”。即使张生高中的消息传来,她也不以为喜反添症候,这里的莺莺由追求爱情幸福走向了对传统价值观的叛逆。《西厢记》虽然也是以功成名就和有情人终成眷属作为团圆结局,但全剧贯穿的重爱情、轻功名的思想,显示出了王实甫思想上的进步性。
虽然《西厢记》在流传过程中,也曾遭受到禁毁、歧视,但读过它的人无一不被其深刻的思想内容和璀璨优美的语言艺术所折服。文采与本色相生,藻艳与白描兼备,具有强烈的戏剧效果,是《西厢记》语言的一大特色。作者用如珠似玉的语言不着痕迹地将环境、人物、感情融为一体,浑然天成。剧中有“[油葫芦]九曲风涛何处显,则除是此地偏。这河带齐梁,分秦晋,隘幽燕;雪浪拍长空,天际秋云卷;竹索缆浮桥,水上苍龙偃;东西溃九州,南北串百川。归舟紧不紧如何见,却便似弩箭乍离弦。”这样雄浑豪放的曲词;也有“[中吕][粉蝶儿]风静帘闲,透纱窗麝兰香散,启朱扉摇响双环。绛台高,金荷小,银镇尤灿。比及将暖帐轻弹,先揭起这梅红罗软帘偷看。”这样绮丽婉转的小词;还有“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这样美好幽深的诗。剧中总是笼罩着诗一般的气氛,
如长亭送别时的“[正官][端正好]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以诗意的浅浅哀愁和无奈凄凉的色调表现出了张生和莺莺离别时的悲苦,催人泪下。《西厢记》的曲词精美华艳,每支曲子都似一首美妙的抒情诗。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借林黛玉之口,称赞它“曲词警人,余香满口”。它既继承了唐诗宋词精美的语言艺术,又吸收了元代民间生动活泼的口头语言,并将它们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语言典雅而不呆板,清新而不流俗,使人读来唇齿生香,意趣盎然。
张生和莺莺的爱情开始于一见钟情,经历了各种社会给予的磨难,又共同克服了来自家长的阻扰,感情愈演愈切,变得真挚且深刻,可谓是天作之合。对于他们的大团圆结局我个人还是感到很满意的,可有的人觉得这样的结尾过于通俗化,认为一些外国作品那种留下一些空间任观众品味的结尾更有意义。悲剧有时候确实比喜剧拥有更加深刻的思想内涵,给读者留下更大的想象空间供其思考和回味,但我还是偏向于喜欢喜剧。对于悲剧,或许我们猜中了开头,却猜不到结尾;而对于喜剧,则总是猜不中开头,猜不到过程,却能预知大致的结尾,一切都还好,大团圆结局。现实生活中会发生的事情远比任何故事中的情节都要来的丰富,变幻莫测且不可捉摸。或许我们前一刻还埋没在令人绝望的低谷,这一刻就会突然出现转机,将低谷中的我们带到光明灿烂的高峰;或许这一刻的我们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下一刻就被突如其来的灾祸打击得无法翻身,坠入到幽暗的深渊;或许今天正在我们面前谈笑自如的人,明天就消失在了这世间;而那些
我们心里想念却不能见到的人,或许将永不复见,上一次的离别便成了永别。
生活中难以预料的事情实在太多,各种各样的悲剧或许就发生在我们周围知或不知的地方,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在文学作品中体验更多的悲剧来增添自己的伤感呢,我喜欢看喜剧,乐于见到大团圆结局,无论这是否会成为思想不深刻的表现,我都想要从中得到一些安慰。作品中的人们虽然经历着各种艰险苦难,但终究还是战胜了它们,获得了美好的结局,看到这些,会让自己变得坚强起来,告诉自己不要怕,再困难的阻碍也会过去,只要坚定地活下去,就一定会看到希望。虽然用虚构的喜剧故事来安慰自己有些自欺欺人的意味,但信念的力量是强大的,只要我自己相信了,并朝着那美好的大团圆结局不断努力着,那么这就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对于爱情,虽有美好的期盼,但也知“千金易求,真爱难寻”,想张生和莺莺这样的爱情在现实生活中是很难见到的,真正的爱情存在于细水长流的生活中,由那些平淡的点点滴滴汇集堆砌而成。所以我并未期望于会有轰轰烈烈,精彩纷呈的爱情,只盼望能寻到一个陪伴我共同度过那些平淡的点点滴滴,如果这个人真的出现了,那么我一定会倍加珍惜。“有心争似无心好,多情却被无情恼”,相信所有多情的有情人心中,都有这样一个美好的愿望:“永老无别离,万古常完聚,愿普天下有情人的都成了眷属”。即使前路漫漫,进程艰难,也希望包括自己的所有人在内,都能坚持下去,用心经营,使这美梦成真言。
篇四 : 王实甫的《西厢记》
大约在关汉卿进行频繁创作活动的同时,元代剧坛又绽开了一树奇葩,这就是王实甫的杂剧《西厢记》。如果说,关汉卿剧作以酣畅豪雄的笔墨横扫千军,那么,王实甫所写的具有惊世骇俗思想内容的《西厢记》,却表现出“花间美人” 般光彩照人的格调。剧坛上的关、王,如同诗坛上的李、杜,是一前一后出现的两对双子星座。
作为剧本,《西厢记》杂剧表现出的舞台艺术的完整性,达到了元代戏曲创作的最高水平。明初的贾仲明环顾剧坛,提出“《西厢记》天下夺魁”,一锤定音,充分肯定了《西厢记》在文学史上的位置。
第一节 《西厢记》的作者及其莺莺故事的创新
作词章风韵美 体制的创新 题旨的改造
王实甫,名德信,大都人,生卒年与生平事迹俱不详。《录鬼簿》把他列入 “前辈已死名公才人”而位于关汉卿之后,可以推知他与关同时而略晚,在元成宗元贞、大德年间尚在世。贾仲明在追吊他的〔凌波仙〕词中,约略提到有关他的情况:“风月营密匝匝列旌旗,莺花寨明颩颩排剑戟。翠红乡雄纠纠施谋智。作词章,风韵美,士林中等辈伏低。”所谓“风月营”、 “莺花寨”,是艺人官妓聚居的场所。王实甫混迹其间,可见与市民大众十分接近。
王实甫创作的杂剧计有,,种。完整地保留下来的,除《西厢记》
外,还有《破窑记》四折和《贩茶船》、《芙蓉亭》曲名一折。至于其他作品,均已散佚不传。在《贩茶船》中,王实甫写妓女苏小卿怨恨书生双渐负心,痛责茶商王魁 “使了些精银夯钞买人嫌”,要“把这厮剔了髓挑了筋剐了肉不伤廉”,她敢爱敢恨,是个敢于为自己命运抗争的女性;《芙蓉亭》中的韩彩云,“夜深私出绣房来,实丕丕提着利害”,主动到书斋追求所爱的书生,也是个敢作敢为的姑娘。在她们身上,可以影影绰绰地看到《西厢记》中崔莺莺的面影。
作为戏剧,《西厢记》杂剧的结撰和表现方式,当然不同于《西厢记诸宫调》那种由说唱艺人从头到尾自弹自唱的搊弹词。同时,它也不同于其他的元人杂剧。元人杂剧一般以四折来表现一个完整的故事,而王实甫的《西厢记》则有五本二十折,竟像是由几个杂剧连接起来演出的一个故事的连台本。在每一本第四折的末尾,既有“题目正名”,标志着故事情节到了一个转折性的段落;又有很特别的〔络丝娘煞尾〕一曲,起着上联下启沟通前后两本的作用。有些折段,《西厢记》还突破了元杂剧一人主唱的通例,例如第一本第四折,张生唱了多首曲词后,〔锦上花〕一曲由莺莺唱,〔幺篇〕则由红娘唱。又如第四本第四折,开场时由张生唱了〔双调?新水令〕、〔步步娇〕、〔落梅风〕等三支曲子,随后由旦角扮莺莺上,接唱了〔乔木查〕以下五支曲子,跟着又由张生、莺莺分唱数曲。整折戏,实际上由末与旦轮番主唱。这说明王实甫在创作《西厢记》时,突破了杂剧的规矩,吸取和借鉴过院本、南戏的演出形式。体制上的创新,丰富了艺术表现能力,为更细腻地塑造人物性格,更完美地安排戏剧冲突,提供了有
利的条件。
为了适合戏剧的演出,王实甫把董解元所改编的莺莺故事重新调整。其中最重要的,是对故事的题旨作了新的改造。
董解元的《西厢记诸宫调》,把唐传奇《会真记》改写为青年男女为了争取婚姻自由大胆地和封建家长展开斗争的作品。董解元强调:“自今至古,自是佳人,合配才子。”他把莺莺对张生的爱,与“报德”连在一起。莺莺的自我表白是“报德难从礼,裁诗可作媒;高唐休咏赋,今夜雨云来。”董解元尽管歌颂年青人对爱情的追求,但又竭力表明他们的越轨行为有其合礼的一面。他所塑造的莺莺是深受封建思想束缚,而又羞羞答答地追求爱情的大家闺秀。
在王实甫笔下,张生、莺莺固然是才子佳人,但才与貌并非是他们结合的唯一纽带。王实甫强调,这一对青年一见钟情,“情”一发难收,受到封建家长的阻梗,他们便做出冲破礼教樊篱的举动。对真挚的爱情,王实甫给予充分的肯定,认为它纯洁无邪,不必涂上“合礼”、“报恩”之类保护色。如在第五本第四折的〔清江引〕一曲中,他鲜明的提出:“永志无别离,万古常完聚,愿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他认为爱情是婚姻的基础,只要男女间彼此“有情”,就应让他们同偕白首;而一切阻挠有情成为眷属的行为、制度,则应受到鞭挞。
从宋入元,社会思潮发生了变化:一方面,宋儒存天理、灭人欲的教条,越来越松弛无力;另一方面,在城市经济繁荣、市民阶层日益壮大的情况下,尊重个人意愿、感情乃至欲望,开始成为人们自觉的要求。在文学作品中强调“情” 的自主,是进步潮流对封建伦理、封
建礼教猛烈冲击的表现。市井勾栏,民众聚集,书会才人和艺人在这里编演大量以爱情为题材的杂剧。有些作品,就鲜明地把“有情”视为理想,像关汉卿在《拜月亭》中提出:“愿天下心厮爱的夫妇永无分离”,白朴在《墙头马上》中提出:“愿普天下姻眷皆完聚。”这一声声呐喊,反映了人们希望“情”得到满足和尊重的意愿,是进步思想潮流在剧坛中激起的朵朵浪花。
王实甫对“情”的关注,比关汉卿、白朴更进一步。因为关、白的良好祝愿,还是针对已婚的夫妇而言,而王实甫所祝的“有情人”,则包括那些未经家长认可自行恋爱私订婚姻的青年。他希望所有恋人能够如愿以偿,等于不把“父母之命,媒约之言”放在眼内,这是对封建礼教和封建婚姻制度的大胆挑战。
在王实甫以前,谁也没有像他那样响亮、明确地提出“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他写的崔、张故事,贯彻着这一题旨,从而使由《会真记》以来流传了几百年的题材,呈现出全新的面貌。可以说,《西厢记》杂剧在元代出现,像莺莺蓦然出现在佛殿一样,它的光彩,使人目眩神摇,也照亮了封建时代昏沉的夜空。
第二节 《西厢记》的戏剧冲突
相互制约的两组矛盾 冲突第一次激化 矛盾的转移 泰山压顶和四两拨千斤 第五本
《西厢记》写了以老夫人为一方,和以莺莺、张生、红娘为一方的矛盾,亦即封建势力和礼教叛逆者的矛盾;也写了莺莺、张生、红娘
之间性格的矛盾。这两组矛盾,形成了一主一辅两条线索,它们相互制约,起伏交错,推动着情节的发展。
《西厢记》的戏剧冲突,是在一个很奇妙的环境中展开的。
地点是佛寺,时间是崔氏一家扶灵归葬的几个月。
本来,佛寺应是六根清净、修心养性的场所,而王实甫竟安排崔张在这里偷期密约供奉菩萨的“庄严妙境”成了培育爱情之花的园圃。按照礼教规定:“父丧未满约,未得成合。”偏偏在父亲棺材还在这里搁着的时候,莺莺却生出了一段风流韵事。王实甫把春意盎然的事件放置在灰黯肃穆场景中,这本身就构成了强烈的矛盾,它即是对封建礼教的无情嘲弄,也使整个戏充满了浓厚的喜剧色彩。
《西厢记》在第一本楔子,先由老夫人交代其逐步冷落的家世。一阵伤感之后,她吩咐红娘:
你看佛殿没人烧香呵,和小姐散心耍一回去来。
这两句许,蕴含着她对女儿管束之严、用心之细等多内容。莺莺上场,唱了〔仙吕?赏花时〕一曲:
可正是人值残春蒲郡东,门掩重关萧寺中,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
在春天即将逝去的时刻,莺莺的怀春,正是对爱情与自由的潜在诉求,是对封建礼教的沉默抗议。从戏的开始,王实甫便写母女各有各的感伤,微妙地揭示她们感情的差异,为戏剧冲突的发展定下了基调。
莺莺和张生在佛殿中巧遇,两人一下子坠入了爱的漩涡。而莺莺和张生之间感情的迅速发展,必然要和封建礼教发生冲突,必然为“治
家严肃”的老夫人所容许。这一点,红娘是十分清楚的。为此,她阻拦莺莺与张生的接触,提醒莺莺 “咱家去来,怕老夫人嗔着”。莺莺也担心母亲识破,吩咐红娘“休对夫人说”。可见,《西厢记》在矛盾的开端,尽管没有安排老夫人和崔、张的正面冲突,但却让观众看到,在三个年青人一举一动的后面,处处笼罩着老夫人的阴影;看到年青一代和封建势力的矛盾在潜行、在酝酿。
在崔、张彼此有情,却又无计可施,观众渴望知道事情如何进展的时候,孙飞虎事件出现了。王实甫把它作为戏剧冲突的催化剂,使胶着的气氛陡然变化。但是,当张生计退贼兵,本来答应婚事的老夫人突然赖婚,封建势力与年青一代的矛盾激化,剧本便出现了第一个戏剧高潮。
“赖婚”以后,王实甫让戏剧冲突转移了。
莺莺、张生不甘心任由封建家长摆布,使他们合法的要求受挫,便以“非法” 的行为追求感情的满足。在这过程中,崔、张与红娘三人之间,又出现了性格的冲突。在莺莺,她既要克服封建礼教长期对她的影响,更要躲开老夫人的耳目。在不知道红娘已经转为同情她的情况下,既要利用红娘,又觉和“小梅香拘系得紧”,还要表现出小姐身份的尊严与矜持。她挖空心思,生出许多“假意儿”,对红娘遮遮掩掩。对张生,她固然越爱越深,但要迈出“非法”接近的一步,又有许多顾忌,许多尴尬。举动言语,常常要真真假假。在红娘,她已决心帮助小姐,却又不能明言;她既埋怨小姐对她耍滑头,也害怕“消息儿踏着泛”,被小姐倒打一耙,因而不得不小心翼翼。在张生,一方面执
着地追求爱情,一方面对莺莺的心思捉摸不定。他愈是束手无策,愈显得六神无主、痴痴迷迷。在“赖简” 一折,作者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他们之间的性格冲突,也使剧本出现了第二个高潮。固然,这三个年青人发生的纠葛,与他们的身份地位有关,同时也明显地受到剧中的主要矛盾的制约。换句话说,笼罩在他们心头上的老夫人的阴影,是导致他们在彼此试探、不断龃龉误会的动因。王实甫在“赖婚”以后,让戏剧冲突转移到年青一代的内部,这正是从另一个角度,表现封建礼教和反抗力量的深化。
“酬简”一折,王实甫写崔张如愿以偿。他对情的极力张扬,是对封建礼教长期压抑人性的反拨。而当年青一代以非法方式满足了情的追求时,势必受到封建力量的粗暴干预。“拷红”一场,王实甫写老夫人发现莺莺“语言恍惚,神思加倍,腰肢体态,比往日不同。”她气急败坏,审问红娘,剧本便出现第三个高潮。
有趣的是,当老夫人厉声传令,拷问红娘,崔、张走头无路,胆战心惊时,作者却写红娘以一席话解决了问题。而这一席话,恰恰是封建礼教之乎者也的大道理。老夫人一想:“这小贱人也道的是,我不合养了这不肖之女,待经官呵,玷辱家门,罢罢,俺家无犯法之男,再婚之女,与了这厮吧~”经过惦量,她只好偃旗息鼓,勉强答应了婚事。当人们看到老夫人那泰山压顶之势,被红娘以四两拨千斤的办法消解,都会莞然而笑,认识了封建力量外强中干的本质。
“拷红”以后,老夫人虽然又一将退却,但封建家长和年青一代的矛盾,却没有根本解决。老夫人之所以答应让莺莺许配张生,绝非承认
他们那段非法的恋情,而是害怕“玷辱家门”,说到底,是出于家庭利益的考虑。她以“俺三辈不招白衣女婿”为由,逼张生立刻赴考,提出“得官呵,来见我;驳落呵,休来见我”。明确地列出许婚的条件,实际上是作又一次赖婚的准备。
在老夫人的压力面前,莺莺张生不得不暂时分手。这一来,他们两人之间的矛盾,又有新的发展,在封建社会中,男女的地位不平等,张生离开了莺莺,他们的爱情能否持久,张生会不会像《会真记》中的张生那样,走上“始乱终弃” 的道路,另外,莺莺确曾许配给郑恒,崔张如何摆脱郑恒的纠缠,如何排除外界对他们婚事的干扰,这种种悬念,都必须解决。于是,《西厢记》需要有第五本。
在第五本中,张生考上科举,衣锦还乡,郑恒跳出来了。本来就希望“亲上加亲”的老夫人听信谗言,果真要赖掉张生的婚事。然而,莺莺张生爱情始终不渝;红娘据理据法力争;白马将军也给予有力的支持。这时候,相互对立的力量当面折证,剑拔弩张,把全剧的冲突推上最高潮。后来,郑恒自讨没趣,一头撞死;老夫人不能再赖,无可奈何,“有情人”这才最终取得了胜利。
王实甫写了“第五本”,让戏剧矛盾继续延伸,这既是以老夫人在“拷红” 一折的勉强许婚为依据,也是出于对现实生活有清醒的认识。他愿意看到“普天下有情人”能成眷属,更清醒地看到有情人在争取成为眷属过程中所碰到的种种障碍,种种艰辛。所以,他只有展示年青一代和封建家长斗争的长期性和曲折性,描绘老夫人从不追究崔张的非法结合到承认婚姻合法的整个历程,才能完成“愿普天下有情的都成
了眷属”的题旨。
如上所述,《西厢记》的戏剧情节,环绕着两条相互缠绕的线索展开,涌现了多次矛盾激化的场面。它一环扣着一环,一波接着一波,有起有伏,有开有阖,扣人心弦,引人入胜。作者以高超的写作技巧,让观众得到了完美的艺术享受。在每一次的戏剧冲突中,作者总是使人物性格得到进一步的发展;总是写年青一代节节胜利,封建势力节节败退,并且处在被嘲弄的位置。从整部戏看,冲突是尖锐激烈的,却又处处显露乐观的前景。因此,《西厢记》和一些悲悲切切的爱情戏不大一样,它的格调是轻松明朗的,它要让观众在一串串的笑声中得到精神的满足,它是我国戏剧史上一部出色的喜剧。
第三节 《西厢记》的人物塑造、语言艺术和社会影响
主动追求爱情的莺莺 志诚种和傻角 机智泼辣的红娘 文采与本色相生禁毁与模仿
王实甫《西厢记》里的主要人物,虽然多与《会真记》、《西厢记诸宫调》同名,但是莺莺、张生、红娘的性格,却与元稹、董解元所塑造的迥异。他们是王实甫刻划的新的人物形象。
《西厢记》里的崔莺莺,带着青春的郁闷上场。当她遇到了风流俊雅的张生,四目交投,彼此就像磁石般互相吸引。她分明觉察到一个陌生男子注视着自己,但她的反应是“亸着香肩,只将花笑捻”。剧本写红娘催促她回避,而她的反映是:
回顾,,觑末,,下
请注意这一舞台提示,它异常强烈地揭示出人物的内心世界。按照封建礼教的规定,为女子者,“非礼勿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莺莺竟对张生一步一回头,把箴规抛之于脑后。通过一细微的却是引人注目的举动,作者让观众清晰地看到她性格发展的走向。在明末,金圣叹改编《西厢记》,便删掉莺莺这一动作,改为让她主动提出:“红娘,我看母亲去。”还加上评注云:“写双文见客即走入者,此千金闺女自然之常理。”金圣叹的做法,不管是否恰当,却充分说明了他认识到这一动作的关键性作用。
莺莺遇见张生以后,作者写她相当主动地希望和张生接近。她知道那“傻角” 月下吟诗,便去酬和联吟;张生故意撞出来瞧她,她“陪着笑脸儿相迎”,可见她对张生是处处留情的。而她的态度,张生也看在眼里。他们心有灵犀,彼此都感受到相互的爱意。正是由于莺莺从一开始就对爱情炽热地追求,才使得她一步一步地走上了违悖纲常反抗封建礼教的道路。
王实甫写莺莺追求的只是爱情。她对张生的爱,纯洁透明,没有一丝杂质。当张生被迫上京考试,她悔恨的是“蜗角虚名,蝇头小利,拆鸳鸯两下里”;长亭送别,她给张生把盏时的感触是:“但得一个并头莲,煞强如状元及第”;她给张生最郑重的叮咛是:“此一行得官不得官,疾便回来”;她担心的是张生不像她那样爱得专一,一再提醒他“若见了异乡花草,再休似此处栖迟”。总之,在她的心中,“情”始终是摆在最重要的位置上,至于功名利禄,是非荣辱,统统可以不管。这样的思想,既不同于《西厢记诸宫调》里的莺莺,也不同于元杂剧
中许许多多追求夫荣妻贵的闺秀,她是一个赤诚追求爱情,大胆反抗封建传统的女性形象。
然而,强烈追求爱情只是莺莺性格的一个方面。莺莺长期受到封建礼教的熏陶,加上对红娘有所顾忌,因此,她的性格显得热情而又冷静,聪明而涉狡狯。例如她看见红娘送来张生的“简帖儿”,勃然变然,“厌的早扢皱了黛眉,忽的波低垂了粉颈,氲的呵改变了朱颜”,还声称要拿简帖儿“告过夫人,打下你个小贱人下截来”。她装腔作势要红娘传言责备张生,“着他下将休是这般”,其实传去的却是私约张生相会的情诗。等到张生到后花园去赴约,她以忽然变卦,正儿八经地把张生数落一番。这种种表现,把张生弄得七颠八倒,连红娘也昏头转向。当观众看到莺莺“对人前巧语花言,没人处便想张生,背地里愁眉泪眼”,看到她有时一本正经,有时黠谲多端,有时又扭捏尴尬时,都会哑然失笑。在作品中,王实甫让莺莺的形象具有两种不同的内心节奏,展示出她对爱情的追求,既是急急切切,又是忐忐忑忑。内心节奏的不协调,是导致她行为举止引人发笑的喜剧因素。
王实甫笔下的张生,也不同于《西厢记诸宫调》的张生。他被去掉在功名利禄面前的庸俗,以及在封建家长面前的怯懦,被突出的则是对爱情执著诚挚的追求。他是一个“志诚种”。志诚,是作者赋予这一形象的内核。
当然,张生是个才华出众风流潇洒的人物。他出场时唱的一曲〔油葫芦〕,描述“雪浪拍长空,天际秋云卷;竹索缆浮桥,水上苍龙偃”的黄河景色,充分表现出文采风流和豪逸气度。不过,王实甫在塑造
张生的形象时,没有把表现他的才华作为重点,而是表明一旦坠入了情网,这才子竟成了“不酸不醋的风魔汉”。他痴的可爱,也迂得可爱。
王实甫写张生在佛殿撞见了莺莺,猛然惊呼:“我死也~”这三个字,活画出他魂飞魄散的情态。跟着他在道场上迎着红娘,自报家门:
小生姓张,名珙,本贯西洛人也,年方二十三岁,正月十七日子时建生,并不曾娶妻。
红娘反问:“谁问你来,”张生竟不答腔,单刀直入地又问:“敢问小姐常出来么,”这一段精彩的对话脍炙人口,把张生在爱情的驱动下痴迷冒失的性格,表现得栩栩如生。在“赖婚”一场,作者写张生起初以为鸿鹄将至,他一早起来,精心打扮,“皂角也使过两个也,水也换了两桶也,乌纱帽擦得光挣挣的”。一心等待崔家来请,憨态可掬。谁知道,老夫人忽然变卦,他始而目瞪口呆,继而气急败坏,还直挺挺的跪在红娘面前哭丧着脸,声称要上吊自尽。这手足无措的表现,委实令人喷饭。等到张生缓过气来,剧本写他向老夫人发问:
:小生醉也,告退。夫人跟前,敢一言以尽意,不知可否,前者贼寇相迫,夫人所言,能退贼者,以莺莺妻之。小生挺身而出。作书与杜将军,庶几得免夫人之祸。今日命小生赴宴,将谓有喜庆之期,不知夫人何见,以兄妹之礼相待,小生非图哺啜而来,此事果若不偕,小生即当退。
张生一开口便说“告退”,还问老夫人能否让他说话。未等老夫人回应,他就哗啦哗啦说了一通,其实,老夫人回应“可”,他固然要说;回应“不可”,他也是要说。他的陈辞,东一锤,西一棒,说得语无伦
次,却又入情入理。金圣叹说:张生“盖满肚怨毒,撑喉柱颈而起,满口谤仙。触齿破唇而出”。在这场戏里,王实甫鲜明地展现出张生从焦急高兴到失望负气的情景,而无论写张生或是楞头楞脑,或是酸不溜秋,或是急得像热锅中的蚂蚁,都表明他对爱情的执著。爱情的力量,使这才子傻头傻脑,顾不上言谈举止。
张生跳墙,是王实甫刻划这一性格最为精彩的关目。那天晚上,张生应莺莺诗简之约,到了后花园。他知道小姐已在隔墙,于是樊垣一跳,一把搂着莺莺。莺莺吓了一大跳,她没有想到张生会跳将过来,而且“角门儿”还开着,她惊呼: “是谁,”这一下,约会便砸了锅。
关于张生跳墙的行为,《会真记》的写法是:“崔之东墙,有杏花一树,攀枝可逾。既望之夕,张生梯其树而逾焉,达于西厢,则户果半开矣。”《西厢记诸宫调》的处理是:张生跳过墙后,才喊红娘:“快疾忙报与你姐姐,道门外玉人来也。”他们是在房里相会的。王实甫改变了元稹和董解元的写法,把崔、张会面的地点,改在后花园里,园里有墙,墙上有“角门儿”,两边可通,莺莺就在墙的一边“烧夜香”。在这里,王实甫将规定情景略略改变,不仅使这关目增加了新的情趣,而且在刻划张生性格方面有画龙点晴的作用。
张生接到请柬,是红娘受了莺莺的气,拒绝再为他俩效劳的时候,是张生感到爱情已经无望的时候。可是,当他打开诗简一看,原来是小姐约他幽会。他大喜过望,红娘问他:“怎见得着你来,你解我听咱。”他解释:“‘待月西厢下’,着我月上来;‘迎风户半开’,他开门待我;‘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着我跳过墙来。”据此,他便
跳墙赴约了。
莺莺约会张生,却没有让他跳过墙来,是张生把诗理解错了。他对诗的第一句没有解错,至于第二句“迎风户半开”的户,他知道指的是花园的“角门儿”,问题出在对第三、四句的解释,“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无论如何也不能解作叫他跳墙,何况角门儿半开着,何必要跳过墙去~张生凭空脑海中生出“跳” 字,这真是可笑的疏忽。本来,张生是个才子,当不至于不会解释,他之所以会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是因在绝望之馀,突然受宠若惊,欣喜之情冲昏头脑,使他连诗也解错了。
为了强调张生解错了诗这一个很能表现性格的关目,王实甫在剧本中反复地铺垫、衬托,像当红娘问张生对诗简的解法有没有把握时,他回答:“俺是个猜诗谜的社家,风流隋何,浪子陆贾,我那里有差的勾当,”晚上,红娘在打开 “角儿门”时碰见张生,再一次问他:“真个着你来哩,”张生依然很自信: “小生是猜诗谜的社家。”后来莺莺翻脸,红娘就在旁边嘲笑张生:“猜诗谜的社家,,,拍了‘迎风户半开。’”在“闹简”和“赖简”,“猜诗谜的社家” 猜错了诗这一个环节。由于张生解错了诗,引发一场误会性的冲突,大大加强了全剧的喜剧性色彩。王实甫通过这样的艺术处理,把张生大胆追求爱情而又鲁莽痴迂的性格展现无遗。
在《西厢记》里,王实甫把红娘放置在一个相当微妙的位置上。老夫人让她服侍莺莺,让她“行监坐守”,但她从心底里不满封建礼教对
年青人的捆束,当觉察到崔、张彼此的情意后,一直有心玉成其事。她愿意为莺莺穿针引线,又知道莺莺有“撮盐入火”的性子,有“心肠儿转关”的狡狯,只好处处试探、揣度,照顾着小姐的自尊心,忍受着怀疑和指责。她要对付小姐,又要对付老夫人,担承着种种压力,却义无反顾地为别人合理的追求竭心尽力。而王实甫愈写红娘的 “两下里做人难”,愈写这“缝了口的撮合山”在困境中巧妙周旋,就愈能生动地表现她机智倔强的个性。
有趣的是,王实甫让红娘经常把道学式的语言挂在嘴边,让她摆出俨然正经的模样。例如她觉察到张生自报家门的动机,便搬出“男女授受不亲”的一套,给张生碰了一鼻子灰。从她的装腔作势和张生不尴不尬的神态中,作者让人们看到,她并不尊重什么礼教,却懂得把“孔孟之道”作为一根耍弄的棍子。后来在 “拷红”一场,这根棍竟发挥了妙不可言的作用。红娘坦率地把莺莺张生的私情和盘托出,跟着对老夫人说:
信者人之根本,“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当日军围普救,老夫人所许退军者,以女妻之。张生非慕小姐颜色,岂肯区区建退军之策,兵退身安,夫人悔却前言,岂得不为失信乎,既然不肯成其事,只合酬之以金帛,令张生舍此而去。却不当留请张生于书院,使怨女旷夫,各相早晚窥视,所以老夫人有此一端。目下老夫人若不息其事,一来辱没相国家谱;二来日后张生名垂天下,施恩于人,忍令反受其辱哉,使至官司,老夫人亦得治家不严之罪。官司若推其详,亦知老夫人背义而忘恩,岂得为贤哉,
这番话,滴水不漏,说的完全是封建大道理。红娘拿起“信义”的大牌子,摆出维护封建纲常和家庭利益的样子,以冠冕堂皇的教条压住老夫人,一下子抓住其弱点,击中要害。这“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一招,着实的效,老夫人只好自认晦气。从红娘胸有成竹和滔滔不绝的陈辞中,从她一本正经地搬弄封建教条实际上又是对它大胆嘲弄的过程中,作者让人们看到了红娘泼辣而又机智的鲜明个性。
在有关崔张的故事中,红娘的形象有一个发展的过程。《会真记》里的红娘,地位无足轻重。《西厢记诸宫调》里的红娘,则成了崔张结合不可缺少的助力,这说明金代的董解元,意识到在强大的封建压力面前,才子佳人要冲破罗网,必须获得外力的帮助。他突出了出身卑贱的红娘的作用,说明了下层人民对自身力量有所认识。王实甫在《西厢记诸宫调》的基础上,又赋予红娘新的面貌。他写红娘之所以充当崔张的“撮合山”,不仅是出于对老夫人不守“信义”的反感,更重要的是她本身对爱情追求的认同;她不仅是见义勇为,而且是缘情反礼。王实甫写她从一开始不动声息地协助崔张,以至后来为他们两肋插刀,这种积极主动地帮助“有情人”的侠气,反映了人民大众对“情”自觉追求的态度。汤显祖说王实甫笔下的红娘,有“二十分才,二十分识,二十分胆。有此军师,何攻不破,何战不克”。他以运筹帏幄的“军师”比喻红娘,这无疑是看到了她在崔张爱情纠葛中所起的推动作用,从而给予高度的评价。
戏剧是语言的艺术。王实甫在《西厢记》中驾奴语言的技巧,历来为人们称道。王骥德说《西厢记》“今无来者,后掩来哲,虽擅千古
绝调”;徐复祚赞叹它“字字当行,言言本色,可谓南北之冠”。他们都把《西厢记》视为戏曲语言艺术的最高峰。
所谓“当行”,是指《西厢记》的语言符合戏剧特点,能和表演结合,具有丰富的动作性,像第三本第二折的一段曲文:
〔普天乐〕晚妆残,乌云亸,轻勾了粉脸,乱挽起云鬟,将简帖儿拈,把妆盒儿按,开折封皮孜孜看,颠来倒去不害心烦。红娘~呀~决撒了也~厌的早扢皱了黛眉。小贱人,不来怎么~忽的波低垂了粉颈,氲的呵改变了朱颜。
莺莺起初着意打扮,后来看到简贴,便胡乱挽起头发,急忙按下妆盒,仔细品味来简,跟着疑虑踌躇发作。这一段唱词,动作性很强。王实甫让唱词规定了演员的形体动作,使人物动起来,适合于舞台表演和人物性格的刻划。
《西厢记》的语言具有非常鲜明的个性化特点。即使是唱词,作者也考虑到人物身份、地位、性格的不同,使之呈现不同的风格。同为男性角色,张生的语言显得文雅,郑恒则鄙俗,惠明则粗豪。同为女性角色,莺莺的语言显得婉媚,如:
〔混江龙〕落花成阵,风飘万点正愁人。池塘梦晓,兰槛辞春,蝶粉轻沾飞絮雪,燕泥香惹落花尘。系春心情短柳丝长,隔花阴人远天涯近;香消了六朝金粉,清减了三楚精神。
莺莺是大家闺秀,她的唱词节奏舒展,色彩华美,感情含蓄,与婉约派词风相似。所以,朱权说“王实甫之词,如花间美人,铺叙委婉,深得骚人之趣”。
红娘的语言则显得鲜活泼辣。如:
〔满庭芳〕来回顾影,文魔秀士,风欠酸丁,下工夫将额颅十分挣,疾和迟压倒苍蝇,光油油耀花人眼睛,酸溜溜螯得人牙疼。
红娘是丫头,口齿伶俐,作者让她的语言夹杂着俚语、俗语和日常生活用语,显得既质朴本色又生动活泼。
总之,文采与本色相生、藻艳与白描兼备,具有强烈的戏剧效果,是《西厢记》语言的一大特色。由于王实甫在唱词部分大量置入唐诗宋词的意象,使人读来满口生香、意趣盎然。因此《西厢记》也被誉为诗剧。
《西厢记》问世以后家喻户晓,有人甚至把它与《春秋》相提并论。
尽管王实甫《西厢记》的原本已经失传,但明代以来坊间出现了大量《西厢记》刊本。据不完全统计,迄今所知《西厢记》明刊本有,,,种左右,清刊本有,,种左右。刊本的纷繁适足说明它影响之深,流传之广。在戏曲舞台上,《西厢记》更是演出不衰,京、昆、蒲、豫、川、滇、闽、赣等剧种,都把它改编上演,多少年来一直受到观众的喜爱。
不过,《西厢记》在流传过程中,也曾遭受到禁毁、歧视。清朝乾隆十八年,朝廷下令将《西厢记》、《水浒》列为“秽恶之书”,认为“愚民之惑于**亲近匪人者,概由看此恶书所致”。同治七年年,江苏巡抚丁日昌下令查禁“淫词”,指出“《水浒》、《西厢》等书,几于家置一编,人怀一箧”。“若不严行禁毁,流毒依于胡底”。当然,《西厢记》是禁不了的,某些封建统治者的态度,只能从反面证明它影响的
巨大。
《西厢记》的出现,深深地吸引了许多作者,人们纷纷效法学习。有人甚至依样画葫芦地模仿其文辞,套袭其情节,像元代的《东墙记》、《?梅香》,简直像《西厢记》的翻版;《倩女离魂》写折柳亭送别,也因袭《西厢记》长亭送别的场景。有些作家则善于从《西厢记》中汲取营养,像汤显祖的《牡丹亭》,孟称舜的《娇红记》,曹雪芹的《红楼梦》,都在继承《西厢记》反抗封建礼教的思想基础上,发展创造,从而取得了新的成就。
范文四:王实甫的《西厢记》
王实甫的《西厢记》 一、王实甫的生平与《西厢记》故事的演变
(一)王实甫的生平
施谋智。作词章,堂》三种。而奠定他
风韵美,士林中等在当时文坛乃至整部
辈伏低。新杂剧,中国文学史上地位
旧传奇,《西厢的,是《西厢记》。
记》天下夺魁。”明朱权《太和正音
可见王实甫出入市谱》评论说:“王实
井,与艺人保持着甫之词,如花间美
密切的联系,又是人。铺叙委婉,深得
当时著名的才子,骚人之趣,极有佳
其才华、风韵为世句,如玉环之出浴华
王 人所推崇。 清,绿珠之采莲洛实甫名德 浦。”所形容的,主
信,大都人,与关汉要是《西厢记》的风卿同时而略晚,大约王 实甫一共格。 生活于元代前期即公创作了十四部杂剧,
元十三世纪下半叶。现存《西
元明之际的戏曲家贾厢记》、
仲明在追吊他的【凌《吕蒙正
波仙】曲中写道: 风雪破窑
“风月营密匝匝列旌记》、
旗,莺花寨明颩颩排《四大王
剑戟,翠 红乡雄纠纠歌舞丽春
1
王实甫的《西厢记》
(二)《西厢记》故事的来源与演变 《西厢记》故事,来源于唐元稹传奇《莺莺传》。在这部作品
中,张生曾经热恋莺莺,而作者的
文笔也委婉动人,颇有情致。但故
事的结局是张生为追求功名,终于
抛弃恋人,并且称之为“不妖其
身,必妖于人”的“尤物”,而自
己却博得了一个“善补过者”的名
声。这一结局,为有识者所不满,
正如鲁迅所批评:“篇末文过饰
非,遂堕恶趣。”(《中国小说史
略》)。 金董解元《西厢记诸宫调》对
《莺莺传》的题材进行了再创造,
《莺莺传》的故事在文人士大将原作的“始乱终弃”改变为张夫和民间广泛流传,并被改编为多生、莺莺始终真心相爱,最后更以种文艺样式的作品。北宋词人秦相偕出走,来争取美满团圆。这就观、毛滂都曾用“调笑转踏”的形赋予这一对年轻人以美好的品格,式写过莺莺的故事。赵令畤采用民而整部作品也显示出一种健康的情间鼓子词的形式,写过【商调?蝶恋调。作品明确提出“从今至古,自花】《会真记》,虽然基本上仍是是佳人,合配才子”,以反对从封敷演《莺莺传》故事,但篇末已经建家族利益出发的门当户对的婚表现出同情莺莺的倾向。 姻,在思想上有积极意义。
王实甫的杂剧《西厢记》在董解元《西厢记诸宫调》
的基础上更上一层楼,放射出更加夺目的光彩。王实甫满
腔热情地歌颂青年男女冲破礼教樊篱、追求美满婚姻的行
为,在《西厢记》第五本第四折的【清江引】一曲
中旗帜鲜明地提出:“永志无别离,万古常完聚,
愿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
的基调。这成为《西厢记》
2
王实甫的《西厢记》
(三)《西厢记》的戏剧结构
3
王实甫的《西厢记》 段告白所隐个吉日良辰,依着姑
藏的话语夫的言语,依旧入来
是:崔家是做女婿”。莺莺与张
以书礼传家生的事实婚姻又一次
的名门望遭到了破坏。而郑恒
族,与当朝也大言不惭地说:
尚书联姻,“我祖代是相国之
是保护家族门,倒不如你个白
利益、恪守衣、饿夫、穷士!做
门第婚姻的官的则是做官。”幸
第二,贯穿行为;莺莺与张生一好白马将军及时赶全剧的戏剧冲突 见倾心的恋情自其发到,戳穿郑恒谎言,
《西厢记》贯穿生的那一刻起,就处促成了莺莺与张生的全剧的戏剧冲突,是在与礼教信条、门第美好姻缘,全剧最终崔莺莺、张生由一见婚姻观念无法调和的在大团圆的喜庆气氛钟情的爱恋发展而来对立位置上。这可以中落下了帷幕。 的自主婚姻理想与门说是全剧戏剧冲突的如上所述,《西第婚姻观念的矛盾。一条引线。 厢记》围绕崔、张追第一本《张君瑞闹道这一矛盾一直延求爱情和自主婚姻的场》是全剧的序幕。续到张生考取状元之曲折过程所展开的新在楔子中率先出场的后。郑恒果然乘虚而旧观念、性格与心理老夫人的一段自白,入了。他无中生有说意志的错综复杂而又包含有两层意思:一张生已做了卫尚书女饶有喜剧意味的冲是其夫主“前朝相婿。为维护相府的家突,环环相扣,波澜国”不幸病故,家道声,老夫人公然置迭起。
中落;二是爱女莺莺“一女不嫁二夫”的
已由老相国作主许配礼教信条于不顾,决
郑尚计甩掉“不中抬举”
书
之子郑恒。这的张生,要郑恒“拣
4
王实甫的《西厢记》
5
王实甫的《西厢记》
主动地追求爱情,只是莺莺性格的
一个方面。莺莺性格还有令人捉摸不透
的一面,这里的原因很复杂。一者由于
老夫人平时的严格管束,莺莺不得不有
所顾忌,或者说莺莺思想上有个“情”
与“礼”的矛盾需要克服;二者红娘虽
是老夫人派来服侍莺莺的,但她同时还
负有“行监坐守”的职责,莺莺对红娘
的心事没有摸透,对她的态度没有底;
再加上妙龄少女本来就有的矜持和羞
涩,莺莺的行为难免有些小心翼翼,甚
至会有许多作假之处。这在第三本第二
折(俗称《闹简》)中有充分的表现。
莺莺见了张生的信,内心很高兴,
一连看了好几遍,却偏要装出生气的模
样,责备红娘为什么带来这封信。红娘
说要把信拿给老夫人,她急忙说是逗着玩的。她对红娘软硬兼施,拼命从红娘嘴里套话,自己的心思却一点不想透露给红娘。最后又要红娘去给张生送信,仍然做出一副一本正经的腔调,信的内容却瞒着红娘。通过这些生动的情节,莺莺热情而又矫情、聪明而又机巧的性格特征便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表现。
当然,莺莺之所以这样做,从根本上说,仍然是为了实现追求爱情的目标。正因为对爱情十分看重,她才如此小心谨慎,如此费尽心机。而当她大胆地迈出以“情”反“礼”的关键一步,与张生私下结合之后,她爱得是那样执著,那样深沉,在这样的情况下,老夫人却逼张生进京赶考,莺莺感情上遭受的痛苦便是可想而知的了。请看第四本第三折(俗称《哭宴》)中莺莺的唱词: 【端正好】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滚绣球】恨相见得迟,怨归去得疾。柳丝长玉骢难系,恨不倩疏林挂住斜晖。马儿迍迍的行,车儿快快的随。却告了相思回避,破题儿又早别离。听得道一声“去也”,松了金钏;遥望见十里长亭,减了玉肌。此恨谁
知! 6
王实甫的《西厢记》 作者这里选取的碧云、黄花、风声、雁
影,都是富有特征的暮秋景物,寥寥数笔,便
勾勒出一派寥廓秋光,有声有色,充满诗情画
意。以下写霜林、红叶,既是进一步渲染深秋
的色彩,又渗透着莺莺的离愁别恨。
莺莺希望长长的柳丝栓住张生的马,又希
望疏朗的树林托住正在落下去的太阳,其目的
就是希望自己和张生分别的时刻来得迟点,更
迟点。这是由深情带来的痴想。因为不愿意分
别,所以张生有意让马儿走得慢一些,莺莺有
意让车儿跟得快一些,一左一右,紧紧相随。
这种细腻的心理活动,正如金圣叹所评:“此真小儿女又稚小、又苦恼、又聪明、又憨痴,一片的微细心地。不知作者如何写出来
也。”(《第六才子书西厢记》)
张生临上马,深情地询问莺莺:“有甚言语,嘱咐小生咱?”莺莺的回答是: 【二煞】你休忧文齐福不齐,我则怕你停妻再娶妻。休要一春鱼雁无消息,我这里青鸾有信频须寄,你却休金榜无名誓不归。此一节君须记:若见了那异乡花草,再休似此处栖迟。
这支曲子透露出莺莺的一个心愿:希望张生爱得和自己一样深沉,一样专一,不要像当时不少轻薄文人那样,拈花惹草,逢场作戏,甚至金榜题名,便停妻再娶,另攀高枝。这是当时许多女子身上发生过的悲剧,莺莺希望它不要降临到自己身上。
总之,王实甫《西厢记》中的莺莺,是一个赤诚追求爱情的纯洁少女形
象。说她纯洁,是因为她的爱不搀杂世俗功利的考虑。
如前所述,她反复强调“但得一个并头莲,煞强如状元
及第”,这与《西厢记诸宫调》中莺莺送别张生时所说
的“专听着伊家,好消好息;专等着伊家,宝冠霞帔”
相比,思想境界无疑要高出很多,因而她的形象就更加
显得光彩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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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实甫的《西厢记》
《西厢记》里的张生,是一位才华出
众风流倜傥的青年书生。他因为进京赶
考,途经山西,顺道先到蒲关,探望故人
白马将军杜确。游普救寺时偶然遇到莺莺,坠入情网,马上决定不往京师应举,并向长老借得僧房居住,名义上是早晚温习经史,实际上是千方百计找机会接近莺莺。就在借僧房的这一天,张生在方丈外等到了红娘,整整衣冠,主动上前攀话:“小生姓张,名珙,字君瑞,本贯西洛人
也。年方二十三岁,正月十七日子时建生,并不曾娶妻……”不等人家发问,忙着自报家门,把自己的籍贯、年龄、婚姻状况介绍得一清二楚,真是憨态可掬。
白马将军解围之后,张生以为有老夫人事先的承诺,自己和莺莺的婚事顷刻成就,不觉满心欢喜。谁知在宴席上老夫人突然变卦,叫莺莺:“近前拜了哥哥者!”这对张生无疑是当头一棒,美好的愿望顿时落了空。他勉强喝了几口闷酒,对老夫人说:“前者贼寇相迫,夫人所言,能退贼者,以莺莺妻之。小生挺身而出,作书与杜将军,庶几得免夫人之
祸。今日命小生赴宴,将谓有喜庆之期;不知夫人何
见,以兄妹之礼相待?小生非图哺啜而来,此事果若
不谐,小生即当告退。”老夫人以相国在日已为莺莺
订婚为由加以推托,又提出“以金帛相酬”,要张生
“拣豪门贵宅之女,别为之求”,张生马上回答:
“既然夫人不与,小生何慕金帛之色?”对老夫人的
荒唐提议,断然予以拒绝。
这两折里,张生的心情有一个大起大落的变化,
从赴宴前的喜气洋洋、迫不及待,到老夫人赖婚后的
始而呆若木鸡,继而据理力争,其憨态令人发笑,其挫折令人同情,其执
着令人钦敬。这正是张生这一形象可爱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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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实甫的《西厢记》 (二)红娘的形象——
“二十分才,二十分识,二十分胆”
红娘在《西厢记诸宫调》里很绝望,是红娘建议他通过琴声是个次要人物,但在王实甫《西与莺莺沟通情感,很快得到莺莺厢记》里,地位有了明显提升,的回应。可以说,在张生绝望的成为作家满腔热情精心塑造的另时候,每每是红娘的鼓励使他恢一个主要人物。 复了信心,使这个“苗而不秀”
红娘是老夫人派来服侍莺莺的“银样蜡枪头”有了出息。 的,同时还负有“行监坐守”的
红娘在莺莺和张生之间传书职责。但红娘出于善良的本性,递简,完全是出于同情心,她根对莺莺十分关心体贴。第二本第本不要听什么“报答”、“酬一折(俗称《寺警》)中,她问谢”之类的话。第三本第一折莺莺:“姐姐往常不曾如此无情(俗称《前候》)中,张生托红无绪;自见了那张生,便觉心事娘送信给莺莺,并许诺“小生久不宁,却是如何?”这一下触及后多以金帛拜酬小娘子”,红娘了莺莺内心的隐秘,承认自己确一听就火了,说: 实是爱上了张生,把自己的心事
有保留地透露给
了红娘,并希望
红娘能在当中做
个穿针引线的
人,这表明两人
的关系靠近了一
步。
老夫人赖婚
之后,张生一度
9
王实甫的《西厢记》 【胜葫芦】哎,你个馋穷酸俫象。 没意儿,卖弄你有家私,莫不图谋莺莺和张生幽会的秘密被老夫你的东西来到此?先生的钱物,与人发现之后,红娘遭到拷打,她却大胆地为这一对恋人辩护,一番话
理直气壮,头头是道,抓住信义之道和相国家谱两大要害,攻得老夫
人节节败退,理屈词穷,只得有条件地承认了这一事实。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充分显示出红娘的过人胆识、过人智慧。有评论者说红娘有“二十分才,二十分识,二十分胆”(《汤海若先生批评西厢记》),是很有眼光的。 红娘的形象,是《西厢记》对红娘做赏赐,是我爱你的金赀? 中国文学的一项杰出贡献。“红【幺篇】你看人似桃李春风墙娘”后来成为生活中热心人物的代外枝,卖俏倚门儿。我虽是个婆娘名词,数百年来沿用不废,说明这有志气。则说道:“可怜见小子,一典型形象是真正活在广大人民群只身独自!”恁的呵,颠倒有个寻众心里的。 思。
快人快
语,干脆利
落,美好品质
给人留下了十
分深刻的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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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文五:王实甫的《西厢记》
大约在关汉卿进行频繁创作活动的同时,元代剧坛又绽开了一树奇葩,这就是王实甫的杂剧《西厢记》。如果说,关汉卿剧作以酣畅豪雄的笔墨横扫千军,那么,王实甫所写的具有惊世骇俗思想内容的《西厢记》,却表现出“花间美人” 般光彩照人的格调。剧坛上的关、王,如同诗坛上的李、杜,是一前一后出现的两对双子星座。
作为剧本,《西厢记》杂剧表现出的舞台艺术的完整性,达到了元代戏曲创作的最高水平。明初的贾仲明环顾剧坛,提出“《西厢记》天下夺魁”,一锤定音,充分肯定了《西厢记》在文学史上的位置。
第一节 《西厢记》的作者及其莺莺故事的创新
作词章风韵美 体制的创新 题旨的改造
王实甫,名德信,大都人,生卒年与生平事迹俱不详。《录鬼簿》把他列入 “前辈已死名公才人”而位于关汉卿之后,可以推知他与关同时而略晚,在元成宗元贞、大德年间(1295~1307)尚在世。贾仲明在追吊他的〔凌波仙〕词中,约略提到有关他的情况:“风月营密匝匝列旌旗,莺花寨明颩颩排剑戟。翠红乡雄纠纠施谋智。作词章,风韵美,士林中等辈伏低。”所谓“风月营”、 “莺花寨”,是艺人官妓聚居的场所。王实甫混迹其间,可见与市民大众十分接近。
王实甫创作的杂剧计有14种。完整地保留下来的,除《西厢记》外,还有《破窑记》四折和《贩茶船》、《芙蓉亭》曲名一折。至于其他作品,均已散佚不传。在《贩茶船》中,王实甫写妓女苏小卿怨恨书生双渐负心,痛责茶商王魁 “使了些精银夯钞买人嫌”,要“把这厮剔了髓挑了筋剐了肉不伤廉”,她敢爱敢恨,是个敢于为自己命运抗争的女性;《芙蓉亭》中的韩彩云,“夜深私出绣房来,实丕丕提着利害”,主动到书斋追求所爱的书生,也是个敢作敢为的姑娘。在她们身上,可以影影绰绰地看到《西厢记》中崔莺莺的面影。
作为戏剧,《西厢记》杂剧的结撰和表现方式,当然不同于《西厢记诸宫调》那种由说唱艺人从头到尾自弹自唱的搊弹词。同时,它也不同于其他的元人杂剧。元人杂剧一般以四折来表现一个完整的故事,而王实甫的《西厢记》则有五本二十折,竟像是由几个杂剧连接起来演出的一个故事的连台本。在每一本第四折的末尾,既有“题目正名”,标志着故事情节到了一个转折性的段落;又有很特别的〔络丝娘煞尾〕一曲,起着上联下启沟通前后两本的作用。有些折段,《西厢记》还突破了元杂剧一人主唱的通例,例如第一本第四折,张生唱了多首曲词后,〔锦上花〕一曲由莺莺唱,〔幺篇〕则由红娘唱。又如第四本第四折,开场时由张生唱了〔双调·新水令〕、〔步步娇〕、〔落梅风〕等三支曲子,随后由旦角扮莺莺上,接唱了〔乔木查〕以下五支曲子,跟着又由张生、莺莺分唱数曲。整折戏,实际上由末与旦轮番主唱。这说明王实甫在创作《西厢记》时,突破了杂剧的规矩,吸取和借鉴过院本、南戏的演出形式。体制上的创新,丰富了艺术表现能力,为更细腻地塑造人物性格,更完美地安排戏剧冲突,提供了有利的条件。
为了适合戏剧的演出,王实甫把董解元所改编的莺莺故事重新调整。其中最重要的,是对故事的题旨作了新的改造。
董解元的《西厢记诸宫调》,把唐传奇《会真记》改写为青年男女为了争取婚姻自由大胆地和封建家长展开斗争的作品。董解元强调:“自今至古,自是佳人,合配才子。”他把莺莺对张生的爱,与“报德”连在一起。莺莺的自我表白是“报德难从礼,裁诗可作媒;高唐休咏赋,今夜雨云来。”董解元尽管歌颂年青人对爱情的追求,但又竭力表明他们的越轨行为有其合礼的一面。他所塑造的莺莺是深受封建思想束缚,而又羞羞答答地追求爱情的大家闺秀。
在王实甫笔下,张生、莺莺固然是才子佳人,但才与貌并非是他们结合的唯一纽带。王实甫强调,这一对青年一见钟情,“情”一发难收,受到封建家长的阻梗,他们便做出冲破礼教樊篱的举动。对真挚的爱情,王实甫给予充分的肯定,认为它纯洁无邪,不必涂上“合礼”、“报恩”之类保护色。如在第五本第四折的〔清江引〕一曲中,他鲜明的提出:“永志无别离,万古常完聚,愿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他认为爱情是婚姻的基础,只要男女间彼此“有情”,就应让他们同偕白首;而一切阻挠有情成为眷属的行为、制度,则应受到鞭挞。
从宋入元,社会思潮发生了变化:一方面,宋儒存天理、灭人欲的教条,越来越松弛无力;另一方面,在城市经济繁荣、市民阶层日益壮大的情况下,尊重个人意愿、感情乃至欲望,开始成为人们自觉的要求。在文学作品中强调“情” 的自主,是进步潮流对封建伦理、封建礼教猛烈冲击的表现。市井勾栏,民众聚集,书会才人和艺人在这里编演大量以爱情为题材的杂剧。有些作品,就鲜明地把“有情”视为理想,像关汉卿在《拜月亭》中提出:“愿天下心厮爱的夫妇永无分离”,白朴在《墙头马上》中提出:“愿普天下姻眷皆完聚。”这一声声呐喊,反映了人们希望“情”得到满足和尊重的意愿,是进步思想潮流在剧坛中激起的朵朵浪花。
王实甫对“情”的关注,比关汉卿、白朴更进一步。因为关、白的良好祝愿,还是针对已婚的夫妇而言,而王实甫所祝的“有情人”,则包括那些未经家长认可自行恋爱私订婚姻的青年。他希望所有恋人能够如愿以偿,等于不把“父母之命,媒约之言”放在眼内,这是对封建礼教和封建婚姻制度的大胆挑战。
在王实甫以前,谁也没有像他那样响亮、明确地提出“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他写的崔、张故事,贯彻着这一题旨,从而使由《会真记》以来流传了几百年的题材,呈现出全新的面貌。可以说,《西厢记》杂剧在元代出现,像莺莺蓦然出现在佛殿一样,它的光彩,使人目眩神摇,也照亮了封建时代昏沉的夜空。
第二节 《西厢记》的戏剧冲突
相互制约的两组矛盾 冲突第一次激化 矛盾的转移 泰山压顶和四两拨千斤 第五本
《西厢记》写了以老夫人为一方,和以莺莺、张生、红娘为一方的矛盾,亦即封建势力和礼教叛逆者的矛盾;也写了莺莺、张生、红娘之间性格的矛盾。这两组矛盾,形成了一主一辅两条线索,它们相互制约,起伏交错,推动着情节的发展。
《西厢记》的戏剧冲突,是在一个很奇妙的环境中展开的。
地点是佛寺,时间是崔氏一家扶灵归葬的几个月。
本来,佛寺应是六根清净、修心养性的场所,而王实甫竟安排崔张在这里偷期密约供奉菩萨的“庄严妙境”成了培育爱情之花的园圃。按照礼教规定:“父丧未满约,未得成合。”偏偏在父亲棺材还在这里搁着的时候,莺莺却生出了一段风流韵事。王实甫把春意盎然的事件放置在灰黯肃穆场景中,这本身就构成了强烈的矛盾,它即是对封建礼教的无情嘲弄,也使整个戏充满了浓厚的喜剧色彩。
《西厢记》在第一本楔子,先由老夫人交代其逐步冷落的家世。一阵伤感之后,她吩咐红娘:
你看佛殿没人烧香呵,和小姐散心耍一回去来。
这两句许,蕴含着她对女儿管束之严、用心之细等多内容。莺莺上场,唱了〔仙吕·赏花时〕一曲:
可正是人值残春蒲郡东,门掩重关萧寺中,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
在春天即将逝去的时刻,莺莺的怀春,正是对爱情与自由的潜在诉求,是对封建礼教的沉默抗议。从戏的开始,王实甫便写母女各有各的感伤,微妙地揭示她们感情的差异,为戏剧冲突的发展定下了基调。
莺莺和张生在佛殿中巧遇,两人一下子坠入了爱的漩涡。而莺莺和张生之间感情的迅速发展,必然要和封建礼教发生冲突,必然为“治家严肃”的老夫人所容许。这一点,红娘是十分清楚的。为此,她阻拦莺莺与张生的接触,提醒莺莺 “咱家去来,怕老夫人嗔着”。莺莺也担心母亲识破,吩咐红娘“休对夫人说”。可见,《西厢记》在矛盾的开端,尽管没有安排老夫人和崔、张的正面冲突,但却让观众看到,在三个年青人一举一动的后面,处处笼罩着老夫人的阴影;看到年青一代和封建势力的矛盾在潜行、在酝酿。
在崔、张彼此有情,却又无计可施,观众渴望知道事情如何进展的时候,孙飞虎事件出现了。王实甫把它作为戏剧冲突的催化剂,使胶着的气氛陡然变化。但是,当张生计退贼兵,本来答应婚事的老夫人突然赖婚,封建势力与年青一代的矛盾激化,剧本便出现了第一个戏剧高潮。
“赖婚”以后,王实甫让戏剧冲突转移了。
莺莺、张生不甘心任由封建家长摆布,使他们合法的要求受挫,便以“非法” 的行为追求感情的满足。在这过程中,崔、张与红娘三人之间,又出现了性格的冲突。在莺莺,她既要克服封建礼教长期对她的影响,更要躲开老夫人的耳目。在不知道红娘已经转为同情她的情况下,既要利用红娘,又觉和“小梅香拘系得紧”,还要表现出小姐身份的尊严与矜持。她挖空心思,生出许多“假意儿”,对红娘遮遮掩掩。对张生,她固然越爱越深,但要迈出“非法”接近的一步,又有许多顾忌,许多尴尬。举动言语,常常要真真假假。在红娘,她已决心帮助小姐,却又不能明言;她既埋怨小姐对她耍滑头,也害怕“消息儿踏着泛”,被小姐倒打一耙,因而不得不小心翼翼。在张生,一方面执着地追求爱情,一方面对莺莺的心思捉摸不定。他愈是束手无策,愈显得六神无主、痴痴迷迷。在“赖简” 一折,作者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他们之间的性格冲突,也使剧本出现了第二个高潮。固然,这三个年青人发生的纠葛,与他们的身份地位有关,同时也明显地受到剧中的主要矛盾的制约。换句话说,笼罩在他们心头上的老夫人的阴影,是导致他们在彼此试探、不断龃龉误会的动因。王实甫在“赖婚”以后,让戏剧冲突转移到年青一代的内部,这正是从另一个角度,表现封建礼教和反抗力量的深化。
“酬简”一折,王实甫写崔张如愿以偿。他对情的极力张扬,是对封建礼教长期压抑人性的反拨。而当年青一代以非法方式满足了情的追求时,势必受到封建力量的粗暴干预。“拷红”一场,王实甫写老夫人发现莺莺“语言恍惚,神思加倍,腰肢体态,比往日不同。”她气急败坏,审问红娘,剧本便出现第三个高潮。
有趣的是,当老夫人厉声传令,拷问红娘,崔、张走头无路,胆战心惊时,作者却写红娘以一席话解决了问题。而这一席话,恰恰是封建礼教之乎者也的大道理。老夫人一想:“这小贱人也道的是,我不合养了这不肖之女,待经官呵,玷辱家门,罢罢,俺家无犯法之男,再婚之女,与了这厮吧!”经过惦量,她只好偃旗息鼓,勉强答应了婚事。当人们看到老夫人那泰山压顶之势,被红娘以四两拨千斤的办法消解,都会莞然而笑,认识了封建力量外强中干的本质。
“拷红”以后,老夫人虽然又一将退却,但封建家长和年青一代的矛盾,却没有根本解决。老夫人之所以答应让莺莺许配张生,绝非承认他们那段非法的恋情,而是害怕“玷辱家门”,说到底,是出于家庭利益的考虑。她以“俺三辈不招白衣女婿”为由,逼张生立刻赴考,提出“得官呵,来见我;驳落呵,休来见我”。明确地列出许婚的条件,实际上是作又一次赖婚的准备。
在老夫人的压力面前,莺莺张生不得不暂时分手。这一来,他们两人之间的矛盾,又有新的发展,在封建社会中,男女的地位不平等,张生离开了莺莺,他们的爱情能否持久?张生会不会像《会真记》中的张生那样,走上“始乱终弃” 的道路?另外,莺莺确曾许配给郑恒,崔张如何摆脱郑恒的纠缠?如何排除外界对他们婚事的干扰?这种种悬念,都必须解决。于是,《西厢记》需要有第五本。
在第五本中,张生考上科举,衣锦还乡,郑恒跳出来了。本来就希望“亲上加亲”的老夫人听信谗言,果真要赖掉张生的婚事。然而,莺莺张生爱情始终不渝;红娘据理据法力争;白马将军也给予有力的支持。这时候,相互对立的力量当面折证,剑拔弩张,把全剧的冲突推上最高潮。后来,郑恒自讨没趣,一头撞死;老夫人不能再赖,无可奈何,“有情人”这才最终取得了胜利。
王实甫写了“第五本”,让戏剧矛盾继续延伸,这既是以老夫人在“拷红” 一折的勉强许婚为依据,也是出于对现实生活有清醒的认识。他愿意看到“普天下有情人”能成眷属,更清醒地看到有情人在争取成为眷属过程中所碰到的种种障碍,种种艰辛。所以,他只有展示年青一代和封建家长斗争的长期性和曲折性,描绘老夫人从不追究崔张的非法结合到承认婚姻合法的整个历程,才能完成“愿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的题旨。
如上所述,《西厢记》的戏剧情节,环绕着两条相互缠绕的线索展开,涌现了多次矛盾激化的场面。它一环扣着一环,一波接着一波,有起有伏,有开有阖,扣人心弦,引人入胜。作者以高超的写作技巧,让观众得到了完美的艺术享受。在每一次的戏剧冲突中,作者总是使人物性格得到进一步的发展;总是写年青一代节节胜利,封建势力节节败退,并且处在被嘲弄的位置。从整部戏看,冲突是尖锐激烈的,却又处处显露乐观的前景。因此,《西厢记》和一些悲悲切切的爱情戏不大一样,它的格调是轻松明朗的,它要让观众在一串串的笑声中得到精神的满足,它是我国戏剧史上一部出色的喜剧。
第三节 《西厢记》的人物塑造、语言艺术和社会影响
主动追求爱情的莺莺 志诚种和傻角 机智泼辣的红娘 文采与本色相生禁毁与模仿
王实甫《西厢记》里的主要人物,虽然多与《会真记》、《西厢记诸宫调》同名,但是莺莺、张生、红娘的性格,却与元稹、董解元所塑造的迥异。他们是王实甫刻划的新的人物形象。
《西厢记》里的崔莺莺,带着青春的郁闷上场。当她遇到了风流俊雅的张生,四目交投,彼此就像磁石般互相吸引。她分明觉察到一个陌生男子注视着自己,但她的反应是“亸着香肩,只将花笑捻”。剧本写红娘催促她回避,而她的反映是:
回顾--觑末--下
请注意这一舞台提示,它异常强烈地揭示出人物的内心世界。按照封建礼教的规定,为女子者,“非礼勿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莺莺竟对张生一步一回头,把箴规抛之于脑后。通过一细微的却是引人注目的举动,作者让观众清晰地看到她性格发展的走向。在明末,金圣叹改编《西厢记》,便删掉莺莺这一动作,改为让她主动提出:“红娘,我看母亲去。”还加上评注云:“写双文见客即走入者,此千金闺女自然之常理。”金圣叹的做法,不管是否恰当,却充分说明了他认识到这一动作的关键性作用。
莺莺遇见张生以后,作者写她相当主动地希望和张生接近。她知道那“傻角” 月下吟诗,便去酬和联吟;张生故意撞出来瞧她,她“陪着笑脸儿相迎”,可见她对张生是处处留情的。而她的态度,张生也看在眼里。他们心有灵犀,彼此都感受到相互的爱意。正是由于莺莺从一开始就对爱情炽热地追求,才使得她一步一步地走上了违悖纲常反抗封建礼教的道路。
王实甫写莺莺追求的只是爱情。她对张生的爱,纯洁透明,没有一丝杂质。当张生被迫上京考试,她悔恨的是“蜗角虚名,蝇头小利,拆鸳鸯两下里”;长亭送别,她给张生把盏时的感触是:“但得一个并头莲,煞强如状元及第”;她给张生最郑重的叮咛是:“此一行得官不得官,疾便回来”;她担心的是张生不像她那样爱得专一,一再提醒他“若见了异乡花草,再休似此处栖迟”。总之,在她的心中,“情”始终是摆在最重要的位置上,至于功名利禄,是非荣辱,统统可以不管。这样的思想,既不同于《西厢记诸宫调》里的莺莺,也不同于元杂剧中许许多多追求夫荣妻贵的闺秀,她是一个赤诚追求爱情,大胆反抗封建传统的女性形象。
然而,强烈追求爱情只是莺莺性格的一个方面。莺莺长期受到封建礼教的熏陶,加上对红娘有所顾忌,因此,她的性格显得热情而又冷静,聪明而涉狡狯。例如她看见红娘送来张生的“简帖儿”,勃然变然,“厌的早扢皱了黛眉,忽的波低垂了粉颈,氲的呵改变了朱颜”,还声称要拿简帖儿“告过夫人,打下你个小贱人下截来”。她装腔作势要红娘传言责备张生,“着他下将休是这般”,其实传去的却是私约张生相会的情诗。等到张生到后花园去赴约,她以忽然变卦,正儿八经地把张生数落一番。这种种表现,把张生弄得七颠八倒,连红娘也昏头转向。当观众看到莺莺“对人前巧语花言,没人处便想张生,背地里愁眉泪眼”,看到她有时一本正经,有时黠谲多端,有时又扭捏尴尬时,都会哑然失笑。在作品中,王实甫让莺莺的形象具有两种不同的内心节奏,展示出她对爱情的追求,既是急急切切,又是忐忐忑忑。内心节奏的不协调,是导致她行为举止引人发笑的喜剧因素。
王实甫笔下的张生,也不同于《西厢记诸宫调》的张生。他被去掉在功名利禄面前的庸俗,以及在封建家长面前的怯懦,被突出的则是对爱情执著诚挚的追求。他是一个“志诚种”。志诚,是作者赋予这一形象的内核。
当然,张生是个才华出众风流潇洒的人物。他出场时唱的一曲〔油葫芦〕,描述“雪浪拍长空,天际秋云卷;竹索缆浮桥,水上苍龙偃”的黄河景色,充分表现出文采风流和豪逸气度。不过,王实甫在塑造张生的形象时,没有把表现他的才华作为重点,而是表明一旦坠入了情网,这才子竟成了“不酸不醋的风魔汉”。他痴的可爱,也迂得可爱。
王实甫写张生在佛殿撞见了莺莺,猛然惊呼:“我死也!”这三个字,活画出他魂飞魄散的情态。跟着他在道场上迎着红娘,自报家门:
小生姓张,名珙,本贯西洛人也,年方二十三岁,正月十七日子时建生,并不曾娶妻。
红娘反问:“谁问你来?”张生竟不答腔,单刀直入地又问:“敢问小姐常出来么?”这一段精彩的对话脍炙人口,把张生在爱情的驱动下痴迷冒失的性格,表现得栩栩如生。在“赖婚”一场,作者写张生起初以为鸿鹄将至,他一早起来,精心打扮,“皂角也使过两个也,水也换了两桶也,乌纱帽擦得光挣挣的”。一心等待崔家来请,憨态可掬。谁知道,老夫人忽然变卦,他始而目瞪口呆,继而气急败坏,还直挺挺的跪在红娘面前哭丧着脸,声称要上吊自尽。这手足无措的表现,委实令人喷饭。等到张生缓过气来,剧本写他向老夫人发问:
(末云):小生醉也,告退。夫人跟前,敢一言以尽意,不知可否?前者贼寇相迫,夫人所言,能退贼者,以莺莺妻之。小生挺身而出。作书与杜将军,庶几得免夫人之祸。今日命小生赴宴,将谓有喜庆之期,不知夫人何见,以兄妹之礼相待?小生非图哺啜而来,此事果若不偕,小生即当退。
张生一开口便说“告退”,还问老夫人能否让他说话。未等老夫人回应,他就哗啦哗啦说了一通,其实,老夫人回应“可”,他固然要说;回应“不可”,他也是要说。他的陈辞,东一锤,西一棒,说得语无伦次,却又入情入理。金圣叹说:张生“盖满肚怨毒,撑喉柱颈而起,满口谤仙。触齿破唇而出”。在这场戏里,王实甫鲜明地展现出张生从焦急高兴到失望负气的情景,而无论写张生或是楞头楞脑,或是酸不溜秋,或是急得像热锅中的蚂蚁,都表明他对爱情的执著。爱情的力量,使这才子傻头傻脑,顾不上言谈举止。
张生跳墙,是王实甫刻划这一性格最为精彩的关目。那天晚上,张生应莺莺诗简之约,到了后花园。他知道小姐已在隔墙,于是樊垣一跳,一把搂着莺莺。莺莺吓了一大跳,她没有想到张生会跳将过来,而且“角门儿”还开着,她惊呼: “是谁?”这一下,约会便砸了锅。
关于张生跳墙的行为,《会真记》的写法是:“崔之东墙,有杏花一树,攀枝可逾。既望之夕,张生梯其树而逾焉,达于西厢,则户果半开矣。”《西厢记诸宫调》的处理是:张生跳过墙后,才喊红娘:“快疾忙报与你姐姐,道门外玉人来也。”他们是在房里相会的。王实甫改变了元稹和董解元的写法,把崔、张会面的地点,改在后花园里,园里有墙,墙上有“角门儿”,两边可通,莺莺就在墙的一边“烧夜香”。在这里,王实甫将规定情景略略改变,不仅使这关目增加了新的情趣,而且在刻划张生性格方面有画龙点晴的作用。
张生接到请柬,是红娘受了莺莺的气,拒绝再为他俩效劳的时候,是张生感到爱情已经无望的时候。可是,当他打开诗简一看,原来是小姐约他幽会。他大喜过望,红娘问他:“怎见得着你来?你解我听咱。”他解释:“‘待月西厢下’,着我月上来;‘迎风户半开’,他开门待我;‘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着我跳过墙来。”据此,他便跳墙赴约了。
莺莺约会张生,却没有让他跳过墙来,是张生把诗理解错了。他对诗的第一句没有解错,至于第二句“迎风户半开”的户,他知道指的是花园的“角门儿”,问题出在对第三、四句的解释,“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无论如何也不能解作叫他跳墙,何况角门儿半开着,何必要跳过墙去!张生凭空脑海中生出“跳” 字,这真是可笑的疏忽。本来,张生是个才子,当不至于不会解释,他之所以会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是因在绝望之馀,突然受宠若惊,欣喜之情冲昏头脑,使他连诗也解错了。
为了强调张生解错了诗这一个很能表现性格的关目,王实甫在剧本中反复地铺垫、衬托,像当红娘问张生对诗简的解法有没有把握时,他回答:“俺是个猜诗谜的社家,风流隋何,浪子陆贾,我那里有差的勾当?”晚上,红娘在打开 “角儿门”时碰见张生,再一次问他:“真个着你来哩?”张生依然很自信: “小生是猜诗谜的社家。”后来莺莺翻脸,红娘就在旁边嘲笑张生:“猜诗谜的社家,A2拍了‘迎风户半开。’”在“闹简”和“赖简”,“猜诗谜的社家” 猜错了诗这一个环节。由于张生解错了诗,引发一场误会性的冲突,大大加强了全剧的喜剧性色彩。王实甫通过这样的艺术处理,把张生大胆追求爱情而又鲁莽痴迂的性格展现无遗。
在《西厢记》里,王实甫把红娘放置在一个相当微妙的位置上。老夫人让她服侍莺莺,让她“行监坐守”,但她从心底里不满封建礼教对年青人的捆束,当觉察到崔、张彼此的情意后,一直有心玉成其事。她愿意为莺莺穿针引线,又知道莺莺有“撮盐入火”的性子,有“心肠儿转关”的狡狯,只好处处试探、揣度,照顾着小姐的自尊心,忍受着怀疑和指责。她要对付小姐,又要对付老夫人,担承着种种压力,却义无反顾地为别人合理的追求竭心尽力。而王实甫愈写红娘的 “两下里做人难”,愈写这“缝了口的撮合山”在困境中巧妙周旋,就愈能生动地表现她机智倔强的个性。
有趣的是,王实甫让红娘经常把道学式的语言挂在嘴边,让她摆出俨然正经的模样。例如她觉察到张生自报家门的动机,便搬出“男女授受不亲”的一套,给张生碰了一鼻子灰。从她的装腔作势和张生不尴不尬的神态中,作者让人们看到,她并不尊重什么礼教,却懂得把“孔孟之道”作为一根耍弄的棍子。后来在 “拷红”一场,这根棍竟发挥了妙不可言的作用。红娘坦率地把莺莺张生的私情和盘托出,跟着对老夫人说:
信者人之根本,“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当日军围普救,老夫人所许退军者,以女妻之。张生非慕小姐颜色,岂肯区区建退军之策?兵退身安,夫人悔却前言,岂得不为失信乎?既然不肯成其事,只合酬之以金帛,令张生舍此而去。却不当留请张生于书院,使怨女旷夫,各相早晚窥视,所以老夫人有此一端。目下老夫人若不息其事,一来辱没相国家谱;二来日后张生名垂天下,施恩于人,忍令反受其辱哉?使至官司,老夫人亦得治家不严之罪。官司若推其详,亦知老夫人背义而忘恩,岂得为贤哉?
这番话,滴水不漏,说的完全是封建大道理。红娘拿起“信义”的大牌子,摆出维护封建纲常和家庭利益的样子,以冠冕堂皇的教条压住老夫人,一下子抓住其弱点,击中要害。这“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一招,着实的效,老夫人只好自认晦气。从红娘胸有成竹和滔滔不绝的陈辞中,从她一本正经地搬弄封建教条实际上又是对它大胆嘲弄的过程中,作者让人们看到了红娘泼辣而又机智的鲜明个性。
在有关崔张的故事中,红娘的形象有一个发展的过程。《会真记》里的红娘,地位无足轻重。《西厢记诸宫调》里的红娘,则成了崔张结合不可缺少的助力,这说明金代的董解元,意识到在强大的封建压力面前,才子佳人要冲破罗网,必须获得外力的帮助。他突出了出身卑贱的红娘的作用,说明了下层人民对自身力量有所认识。王实甫在《西厢记诸宫调》的基础上,又赋予红娘新的面貌。他写红娘之所以充当崔张的“撮合山”,不仅是出于对老夫人不守“信义”的反感,更重要的是她本身对爱情追求的认同;她不仅是见义勇为,而且是缘情反礼。王实甫写她从一开始不动声息地协助崔张,以至后来为他们两肋插刀,这种积极主动地帮助“有情人”的侠气,反映了人民大众对“情”自觉追求的态度。汤显祖说王实甫笔下的红娘,有“二十分才,二十分识,二十分胆。有此军师,何攻不破,何战不克”(《汤海若先生批评西厢记》)。他以运筹帏幄的“军师”比喻红娘,这无疑是看到了她在崔张爱情纠葛中所起的推动作用,从而给予高度的评价。
戏剧是语言的艺术。王实甫在《西厢记》中驾奴语言的技巧,历来为人们称道。王骥德说《西厢记》“今无来者,后掩来哲,虽擅千古绝调”(《新校注古本西厢记》);徐复祚赞叹它“字字当行,言言本色,可谓南北之冠”(《曲论》)。他们都把《西厢记》视为戏曲语言艺术的最高峰。
所谓“当行”,是指《西厢记》的语言符合戏剧特点,能和表演结合,具有丰富的动作性,像第三本第二折的一段曲文:
(红唱)〔普天乐〕晚妆残,乌云亸,轻勾了粉脸,乱挽起云鬟,将简帖儿拈,把妆盒儿按,开折封皮孜孜看,颠来倒去不害心烦。(旦怒叫)红娘!(红做意云)呀!决撒了也!厌的早扢皱了黛眉。(旦云)小贱人,不来怎么!(红唱)忽的波低垂了粉颈,氲的呵改变了朱颜。
莺莺起初着意打扮,后来看到简贴,便胡乱挽起头发,急忙按下妆盒,仔细品味来简,跟着疑虑踌躇发作。这一段唱词,动作性很强。王实甫让唱词规定了演员的形体动作,使人物动起来,适合于舞台表演和人物性格的刻划。
《西厢记》的语言具有非常鲜明的个性化特点。即使是唱词,作者也考虑到人物身份、地位、性格的不同,使之呈现不同的风格。同为男性角色,张生的语言显得文雅,郑恒则鄙俗,惠明则粗豪。同为女性角色,莺莺的语言显得婉媚,如:
〔混江龙〕落花成阵,风飘万点正愁人。池塘梦晓,兰槛辞春,蝶粉轻沾飞絮雪,燕泥香惹落花尘。系春心情短柳丝长,隔花阴人远天涯近;香消了六朝金粉,清减了三楚精神。
莺莺是大家闺秀,她的唱词节奏舒展,色彩华美,感情含蓄,与婉约派词风相似。所以,朱权说“王实甫之词,如花间美人,铺叙委婉,深得骚人之趣”。
红娘的语言则显得鲜活泼辣。如:
〔满庭芳〕来回顾影,文魔秀士,风欠酸丁,下工夫将额颅十分挣,疾和迟压倒苍蝇,光油油耀花人眼睛,酸溜溜螯得人牙疼。
红娘是丫头,口齿伶俐,作者让她的语言夹杂着俚语、俗语和日常生活用语,显得既质朴本色又生动活泼。
总之,文采与本色相生、藻艳与白描兼备,具有强烈的戏剧效果,是《西厢记》语言的一大特色。由于王实甫在唱词部分大量置入唐诗宋词的意象,使人读来满口生香、意趣盎然。因此《西厢记》也被誉为诗剧。
《西厢记》问世以后家喻户晓,有人甚至把它与《春秋》相提并论。
尽管王实甫《西厢记》的原本已经失传,但明代以来坊间出现了大量《西厢记》刊本。据不完全统计,迄今所知《西厢记》明刊本有110种左右,清刊本有70种左右。刊本的纷繁适足说明它影响之深,流传之广。在戏曲舞台上,《西厢记》更是演出不衰,京、昆、蒲、豫、川、滇、闽、赣等剧种,都把它改编上演,多少年来一直受到观众的喜爱。
不过,《西厢记》在流传过程中,也曾遭受到禁毁、歧视。清朝乾隆十八年(1753),朝廷下令将《西厢记》、《水浒》列为“秽恶之书”,认为“愚民之惑于**亲近匪人者,概由看此恶书所致”。同治七年年(1868),江苏巡抚丁日昌下令查禁“淫词”,指出“《水浒》、《西厢》等书,几于家置一编,人怀一箧”。“若不严行禁毁,流毒依于胡底”。当然,《西厢记》是禁不了的,某些封建统治者的态度,只能从反面证明它影响的巨大。
《西厢记》的出现,深深地吸引了许多作者,人们纷纷效法学习。有人甚至依样画葫芦地模仿其文辞,套袭其情节,像元代的《东墙记》、《梅香》,简直像《西厢记》的翻版;《倩女离魂》写折柳亭送别,也因袭《西厢记》长亭送别的场景。有些作家则善于从《西厢记》中汲取营养,像汤显祖的《牡丹亭》,孟称舜的《娇红记》,曹雪芹的《红楼梦》,都在继承《西厢记》反抗封建礼教的思想基础上,发展创造,从而取得了新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