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一:故国人民有所思
故国人民有所思
1、1959年3月起,受市场紧张的波及,北大的食堂大锅使用情况告急。北大原有20口大锅,但三分之二是坏的。??陆平原任铁道部副部长,他为此事惠铁道部奔跑多次,央求旧部属为北大救急。他又跑到市委找主管生产的常务副市长万里帮忙,恳请在工业系统内部突击解决。但是就是这么一大圈的折腾,最终陆平只是无奈地借到一口小锅。1
2、在校长位置上,享受无上的政治荣耀和光环,但实际上又长期处于权力的真空地带,为人摆设,看人眼色,陈垣的滋味一定是百感交集,难以名状的。2 3、1953年斯大林去世,中方先后举办多种悼念仪式,北京高校的部分教授就表示不愿戴黑纱,冯友兰却巧妙地提出一点异议:“如果在过去我就会想,好像邻居死了家长,为什么要将灵堂设在我家堂屋里呢?不过现在我不这样想,知道这想法不对。3”
4、陆平还责怪自己的前任江隆基患了严重的**错误,在《人民日报》“六八”反右社论发表之前没有有意识地组织老教授鸣放,引蛇出洞的措施不力,没有适时暴露右派言行,因而错失打击的良机。陆平他们后来想以补课的形式诱人入网,但已无人中招。4
5、1958年7月28日,中宣部长陆定一在会上传达**新近讲话内容:“主席说不要把哲学看的很神秘,小孩子也懂哲学,你问他妈妈是人是狗,他也会说示人,这就是唯物论(反映论),小孩看电影也爱问哪是好人哪是坏人,他也是在找对立面。”5
6、冯友兰:我对学生不敢管,不敢有要求。有一次,要求学生在考试时记住一些事实。教学检查时,他们认为这是因为平时对我提了意见,在考试时进行报复。并且说,你那些资料是资产阶级的资料。现在的教师相当于过去皇帝的侍读,你到学生宿舍去,学生问“你来干嘛?”你辟一个房间“候驾”,学生不来,若问
1 陈徒手著:《故国人民有所思:1949年后知识分子思想改造侧影》,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3年版,第54页。
2 陈徒手著:《故国人民有所思:1949年后知识分子思想改造侧影》,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3年版,第66页。
3 陈徒手著:《故国人民有所思:1949年后知识分子思想改造侧影》,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3年版,第80页。
4 陈徒手著:《故国人民有所思:1949年后知识分子思想改造侧影》,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3年版,第90页。
5 陈徒手著:《故国人民有所思:1949年后知识分子思想改造侧影》,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3年版,第93页。
为什么,学生说:“太麻烦了,还是你到我们宿舍来吧。”
7、冯友兰当时为高教一级教授,每月收入445元(工资345元,研究费100元),爱人在家属委员会协助工作。根据政策,他可以享受甲级供应(每月四斤肉、两斤糖、三斤鸡蛋、两条烟),及牛奶一磅,这在当时算是顶尖的生活待遇。7
8、冯友兰曾安排研究生第一年要学习一千九百多页的古典著作,第二年学得更多,第三年做毕业论文时要对一本古书做校注。8
9、他(傅鹰)在会上举例说,教授写完了讲义,要“呈请鉴核”,一个二年级学生为学生党支部成员,他拿起红笔勾勾抹抹,这个不要,那个不要,其实他什么也不懂,可他是“代表党”的。9
10、(傅鹰)我敢说有些青年党员不如我以国家事业为重,他们不按政策办事,这几年我对他们完全消除了政治自卑感。10
11、1961年6月22日,有时爱走极端的中宣部长陆定一召集北大党政负责人陆平、周培源前来谈话,会见过程中突然提议傅鹰为北大副校长,要学校党委酝酿讨论。11
12、傅鹰:多少万女学生害妇女病,影响下一代。12
13、王瑶:有的学生会上批判你,会后又来向你解释,说是因为有了压力才批判的,弄得你啼笑皆非。13
14、陆平秘书杜采云1965年3月16日在党员干部会议小组会上发言,她说:“那段时间,冯定同志能看文件,陆平同志倒不能看,想必陆平同志的问题比冯定同志严重,这也使我无法理解。”14
66 陈徒手著:《故国人民有所思:1949年后知识分子思想改造侧影》,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3年版,第96页。
7 陈徒手著:《故国人民有所思:1949年后知识分子思想改造侧影》,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3年版,第101页。
8 陈徒手著:《故国人民有所思:1949年后知识分子思想改造侧影》,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3年版,第106页。
9 陈徒手著:《故国人民有所思:1949年后知识分子思想改造侧影》,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3年版,第161页。
10 陈徒手著:《故国人民有所思:1949年后知识分子思想改造侧影》,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3年版,第166页。
11 陈徒手著:《故国人民有所思:1949年后知识分子思想改造侧影》,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3年版,第170页。
12 陈徒手著:《故国人民有所思:1949年后知识分子思想改造侧影》,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3年版,第172页。
13 陈徒手著:《故国人民有所思:1949年后知识分子思想改造侧影》,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3年版,第188页。
14 陈徒手著:《故国人民有所思:1949年后知识分子思想改造侧影》,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3年版,第218页。
范文二:陈徒手:故国人民有所思
重温50年代中国知识分子的命运
作者:邵燕祥
没有真相就没有历史。这本书在上世纪50年代初至60年代中(即所谓无产阶级**发动之前)的历史背景下,写了十位有代表性的全国一流教授、学者、专家的生存处境(编者注:邵燕祥先生写完该序后,作者又补进新写的《周培源:道不尽的酸辛诉说》一文)。其中除任职北京农业大学的蔡旭和北京师范大学的陈垣两先生外,俞平伯、王瑶、傅鹰、贺麟、马寅初、汤用彤、冯友兰、冯定几位先生都是北京大学这个"天子脚下"的台风眼里人。按照**的习惯说法,他们都是"头面人物",故他们的经历有相当的代表性。尤其难得的是,虽然事隔五六十年,却非道听途说,乃是根据当时官方材料的记录。姑不论对相关情况的表述(包括当事人的一句玩笑半句牢骚)因来自巨细无遗的层层报告,而是否或有失真之处;至少其中对人、对事的判断、定性以及处理意见等等,的确见出各级党委当时当地的真实立场和态度。由此复原的旧日景观,便不同于"往事如烟"、"流年碎影"一类个人记忆,而具有了历史化石的意味。史贵存真,这是我们可以据以回顾那一段岁月,并从中得出相对接近真相的认知的前提。
没有细节就没有历史。各个年龄段的读者,多半知道在20世纪后半叶,中国大陆普遍流行"知识分子改造"一说,但具体的经过,怎样从各高校发韧,往往就不得其详了。我们一般的小知识分子,当时不在高校的,也只是在1952年前后一段时间里,从人民日报上不断读到全国有影响的知名教授、学者、专家或长或短的自我批判自我贬损,就他们与帝国主义特别是美国的关系和各人的资产阶级学术思想,承认前半生走的是错误道路,表示今后要服从共产党领导,彻底改造思想云云。那是在建立新的全国政权之初,伴随着三大运动(抗美援朝,土地改革,镇压反革命),借助于朝鲜战争和随后国内针对资产阶级的三反五反运动大张旗鼓之势,首先在国家机关和高等院校发起以清理组织为目的的"忠诚老实学习",对人们的家庭出身、阶级成份、社会政治关系,以及个人和亲友的经历和政治面貌进行了一次普查,记录在案;与此同时,把知识分子改造问题提上议事日程。在高校,是在校党委或加上工作队领导下,经过"左、中‘右"排队,选出重点,发动学生向重点人物提问,形成围攻,要求他们在小会大会上反复检讨交代,最后始得在群众大会上"过关",甚至还不得过关。当时使用了从延安带来的政治熟语,如"脱裤子,割尾巴"之类,这叫"洗热水澡",非重点人物也要"洗温水澡",总之,必欲达到**在整风报告中说的打掉知识分子架子,也就是大大伤害了这些人的自尊心而后已。
然后大范围的全国性高校院系调整,既是对苏联教育体制"一边倒"的照搬,也是对原有高教系统的大拆大卸,以体现改天换地的革命性,如将某些课程、某些系别指为资产阶级性质加以取缔,独尊"一声炮响"送来的"马克思列宁主义";同时也是对教学人员的又一次排队和筛选。
院系经过调整,各类教学人员,特别是大大折腾了一番的高级知识分子,此时喘息甫定,可以趁着国民经济恢复和基本好转,即将开始五年计划建设的大好形势,而安下心来,好好从事教学和研究了吧?
否。1953——1954,这是中国当代史上一道坎儿。国际国内形势中某些因素激发了**终止新民主主义进程、开始向社会主义过渡的灵感。在意识形态领域高调提出向资产阶级唯心主义斗争,从那时起,"(资产阶级)唯心论"成为教育界、学术界以至整个知识界最流行的一顶思想政治帽子,尽管还算是比较小、比较轻的帽子。于是,上有不断革命论思维定势的倡导,下有各类积极分子高举"改造"大旗对知识分子首先是高级知识分子的歧视和蔑视,打击和追击,高校校园从此无宁日矣。
这本以大量细节组成的书,其叙事大体上就从这时开始。不管是叫"思想运动""思想斗争""思想批判",总之是以知识分子为靶子,而最后经过反右派斗争、社会主义教育(四清)运动,通往封建法西斯主义的"文化革命"。
大家不要以为"右派分子"这类恶名是1957年反右派斗争以后才用作政治分类标签的。其实早在数年前党内就已在进行政治态度摸底排队时习以为常。1953年北京高校党委统战部半年工作计划中,涉及高校内民主党派工作时,就有"帮助一部分右派分子如冯友兰等检讨批判,帮助我党团结改造他们"。不过,冯友兰后来长期定位为"力争表现进步的中右分子",在打击面大大的反右派斗争中,也没戴右派分子的帽子。据说,五六十年代北大教授中的中右分子和"没有戴帽子的右派分子",约占全体教授的三分之一强;而1959年教育部明确规定"政治态度划为中右的,或虽划为中中,但表现一般或倾向落后的教师,一般地不考虑提升职务"。不过,这里涉及的几位教授,都是1949年前"旧社会过来的""旧教授",有的且是一级,不待提升了。
不过,这些规定、布置、执行都是暗箱作业,从不告诉当事人的。在既定政策下,具体由学校党委掌控,各系总支、支部的党团员操作。在这些忠诚于党的事业的年轻的积极分子眼中,所有被称为旧教授的人,都是一脑子资产阶级思想,是革命改造的对象;甚至是"知识骗子",一无所长,一无可用,混饭吃的货色。1954年高教部、教育部到北大检查统战工作,北大党委有人这样说到他们的党外校长:"马寅初过去是研究资产阶级经济学的,真才实学究竟如何,目前北大尚摸不清。"校一级决策层是这样认识,经济系党组织认定马校长是牢固站在资产阶级立场,而"知识少得可怜"的人,也就毫不奇怪。高龄的马寅初陪同新任校党委书记陆平到十三陵水库,高一脚低一脚来看望大家时,有的学生感动,喊了一句"向马老致敬,做马老的好学生",竟被人当作异动上报。学生越是欢迎谁,越是帮老师的倒忙,例如有的学生私下说,能学到某某教授学问的十分之一就好了,虽不无夸张,但总是好学的表现吧,这却成了老师引学生走"白专道路",与党争夺青年一代的罪名。
[1] [2] [下一页]
范文三:盛京废人:故国人民有所思
盛京废人:故国人民有所思——兼怀**同志逝世三十八周年
作者:盛京废人 发布时间:2014-09-09 来源:乌有之乡
**终于下定决心,以决绝的勇气书写了自己人生最后十年的光辉岁月。
1966年6月,“**”的烈火已在神州大地上熊熊点燃。此时此刻,作为这场“史无前例”运动的最高统帅,**却选择了远离运动的中心---北京,再次踏上了他的南巡之路。
在这段日子里,作为诗人的**创作了一首别致的七律——《有所思》:
正是神都有事时,又来南国踏芳枝。
青松怒向苍天发,败叶纷随碧水驰。
一阵风雷惊世界,满街红绿走旌旗。
凭栏静听潇潇雨,故国人民有所思。
这是一篇寓意丰富的诗作。很多人在一篇读罢之后,都不禁要问:作为一代人杰的**,当时当地,他究竟在思考些什么呢?
史海钩沉,或许我们只能从浩如烟海的史料中去寻找答案了。往事历历,笔者的目光,首先关注到了在这首诗作诞生之前不到一年的一个日子里,**同志的一段谈话。
那是1965年的8月3日,**在人民大会堂同来华访问的法国总统特使马尔罗进行了一番长时间的会谈。会谈过程中,主客双方的话题都指向了当时的苏联。这时,**说:
“它(苏联)是代表一个阶层的利益,不是代表广大人民的利益。
“党是可以变化的。普列汉诺夫和孟什维克过去都是马克思主义者,后来就反对列宁,反对布尔什维克,脱离了人民。现在是在布尔什维克内部发生了变化。中国也有两个前途,一种是坚决走马列主义的道路、社会主义的道路,一种是走修正主义的道路。我们有要走修正主义道路的社会阶层。我们采取了一些措施,避免走修正主义道路。但谁也不能担保,几十年后会走什么道路。”
当马尔罗问到“现在中国的修正主义阶层是否广泛存在”时,**意味深长地说:“相当广泛,人数不多,但有影响。”(见邸延生《**前夜的**》,第448页,新华出版社2006年1月1版)
往事翻越,1967年4月,也就是**同志的这首《有所思》创作之后不到一年的一次会议上,**公开推荐了一篇古文《触詟说赵太后》。在解释推荐原因时,**说:
“这篇文章反映了封建制代替奴隶制的初期,地主阶级内部,财产和权力的再分配。这种分配是不断进行的,所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就是这个意思。我们不是代表剥削阶级,而是代表无产阶级和劳动人民,但如果我们不注意严格要求我们的子女,他们就会变质,可能搞资本主义复辟,无产阶级的财产和权力就会被资产阶级夺回去。(见《**读古书实录》第303页,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6月1版)”
读史至此,笔者似乎已经找到了答案,**同志的“有所思”,“思”的就是如何确保中国无产阶级和劳动人民的利益不受侵害,如何预防新的特权阶层(修正主义者及他们的后代)的出现,如何避免党的革命事业出现“五世而斩”的尴尬局面。也正是在这一思考的指引下,**终于下定决心,舍弃了自己本可安享的晚年生活,挥动巨臂,以73岁的高龄再向虎山行,以决绝的勇气书写了自己人生最后十年的光辉岁月。
1976年9月9日,**主席撒手人寰,带着壮志未酬的遗憾,永远地离开了这个纷繁芜杂的世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身后三十八年的9月9日,依然会有人为他掬一捧泪,祭奠他的一片公心,感叹他的目光如炬。
其实,一个高贵的灵魂是不会死去的。
范文四:评《故国人民有所思》:活在历史细节中
(声明:刊用《中国新闻周刊》稿件务经书面授权。)
文/徐庆全
陈徒手的《故国人民有所思》终于出版了。用“终于”这个词,是因为从我知道他要写这本书开始,已经10年了。
从2000年至今,陈徒手就成了位于北京城南蒲黄榆的北京市档案馆的常客。从他居住的三里河到城南的蒲黄榆,距离不近,但每周他都至少来这里两次。一般早上九点到馆,开始手抄档案,中午扒几口盒饭,在休息区的沙发上眯一小会,下午抄到四点半,闭馆回家,一天能抄八九千字。他坚持不懈地抄了十几年档案,其中1949年以来知识分子在历次运动中的行状与命运,是他关注的重点。十几年下来,他所抄录的档案有好几百万字。 ;
在这个过程中,我早上步行上班的途中,总会遇到他在晨练。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人,却有些喋喋不休,站在马路边上跟我说上一番他在档案中看到的一些“新鲜事”。
“哎,有些事很有意思”,在这个惯常的用语后,他会告诉我,1954年批判俞平伯的《红楼梦研究》时,俞平伯并不服气:“他们原来要搞我,搞吧。我不再写文章总行”,“他们说我唯心,我看曹雪芹就是唯心,曹雪芹不比我俞平伯更反封建”。说到当年的北京大学校长马寅初,他说,马寅初为何辞去北京大学校长的职务,很可能跟一封匿名信有关。1954年11月,马寅初收到一封匿名信,校党委分析说,这可能是恐吓马寅初,让他辞职。外汇返佣 http://www.91trader.com/ 收集 到当年的北京师范大学校长陈垣,他说,
当年陈垣常常和别人说到一句话:**还让我带徒弟呢。可是,很多人都觉得这像是“段子”,因为官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诸如此类的历史细节,是从宏大历史叙事中读不到的,我常常被引人入胜地忽然想起该上班了;而陈徒手呢,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也会露出有限度的笑容。
然后,陈徒手就说,他要写文章来叙述这些历史细节;然后,我就等。一直等到2010年,才陆续读到他写俞平伯的“1954年的抵制和转弯”,写马寅初“在北大的苦涩旧事”,写周培源的“坚辞背后的酸辛诉说”等等;再然后,等来了这本《故国人民有所思——1949年后知识分子思想改造侧影》,又读到了王瑶、傅鹰、贺麟、汤用彤、冯友兰、冯定和蔡旭等著名知识分子遭遇历史或者被历史裹挟的细节。
活在历史细节中的陈徒手,特别善于捕捉历史细节。用他自己的话说是“贴着材料写”。材料来自于没有感情色彩的档案,他的行文风格也尽量与档案的文字风格保持协调,不但没有任何花哨,反而力求一种拙朴。这种叙事风格一点也不妨碍阅读,反而会让你读着很舒服。他描述马寅初和陈垣两位当校长的人,没掌握任何实权,苦哈哈地供着牌位,心里很难受,他们都七八十岁,都到生命的晚年了,很不开心,但是也默然接受这种事实。读者读到这里,当然也不开心;他描述冯友兰,折腾一辈子,起起伏伏,想迎合上面,想做点事,但总是在错误的地方觉得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所以一辈子没有摆脱郁闷——读者当然也跟着郁闷。他写到,这些大知识分子在运动当中对那些中共从延安带来的政治术语——什么“脱裤子”,什么“割尾巴”——的隔膜,常常让读者都不好意思。我就常常想,这些语意上充满着隐私,再稍稍地引申一下就有暧昧意味的词汇,堂而皇之地写在中央文件中总有些滑稽色彩。
远离宏大叙事,“贴着材料写”,可以说是“陈徒手体”。从十多年前那本《人有病,天知否》,到这本《故国人民有所思》,都是一样的历史细节,一样的文体。 ?
范文五:行记 | 西出阳关歌一曲,故国人民有所思
每年春晚基本都会有一个更新疆有关的节目,今年这期是天山情,如名所述,用模板化的方式讲述了一个幼儿园级的正能量故事。
这个小品当晚即被社交媒体上来自维吾尔族朋友的抱怨所覆盖,大意是我们新疆人不是这样的,不是一言不合就跳舞……天天羊肉……穿民族服饰……女孩儿叫古丽……男孩儿叫库尔班……还骑着毛驴……我们平时怎么科普新疆都没有用,结果一个春晚一个春晚就回到解放前了……
这里确实存在某种距离感以及意识形态宣教所带来的误读,放大想放大的,疏离想疏离的。
其实这块土地也一直是我足迹的盲区——包括港澳台在内,全国34个省级行政区里,这些年基本都跑过,唯独乌鲁木齐和拉萨没去过。所以两个月前朋友邀去乌鲁木齐参观他的企业,我一口答应就过去了。
一下飞机就被浓重的雾霾吓住了,航站楼、红绿灯、马路两边的高楼都罩在雾霾里。一查指数,比帝都还高。
和帝都不一样的是,除了我们这几个魔都过来的外地客,来接机的朋友、包括司机在内,少有人讨论雾霾的事情。
这种镇定自若并不陌生。这几年来,在供暖季里的石家庄、西安等地,我都见过这种雾霾中安之若素的生活状态。
晚餐在克拉玛依大街的米拉吉,一家非常有特色的清真饭店。进门的例行安检和墙上贴着的配备棒子和灭火器的十户联保值班表,立即唤起了我的在地感。
但这真是家美轮美奂的饭店,空气中都弥漫着浓郁的西域风格。
从壁画到摆设,每个角落都是精美的布置,细节设计让人流连忘返。水果和糕点摆放相当精致,每个角度看上去都像是一副油画。
菜点看上去也很不错,既勾人食欲,又素净整齐。
卫生间居然同时配置了马桶和蹲厕,很赞。
查了下,大众点评上果然是五星。
饭店二楼大堂有歌舞表演,歌声悦耳,舞姿欢快。问了下,好像是每晚8点都有,可以随意拍照。
略显奇怪的是,不管是拉琴的老人,还是起舞的壮汉,貌似大家脸上都没有笑容。未必是敌意,总之是看不到热情与笑意。
服务员似乎比客人还要多,也罕有笑容。
当地朋友说,现在本就是旅游淡季,加上八项规定以后,这个店生意清淡了不少。我不知道是出于对生意萧条的担心,还是我们这些内地汉人不是最受欢迎的客人,当然更可能是我个人长得太不招人待见。
现在回想起春晚天山情那种节目,再琢磨下彼时身临其境时的在地感,感觉是有那么点不轻松。
后来几天换到非清真的饭店吃饭。说实话,我还是更喜欢米拉吉这种环境考究,审美愉悦的地方。享受美食的同时,还能安安静静说会话,也没有烟酒滋扰。
第二天开始下雪,同行朋友提出想去大巴扎看看,维吾尔族朋友安慰我们说只要是白天去,肯定没问题。听下来,尽管七五事件已过去6年,汉人去大巴扎似乎仍是件略带冒险的事情,
大巴扎门口照例是拥挤的安检,尽管已近年关,里面人不算多。看到有客人进来,老板都很热情,看得出生意不算热闹。
陪同的朋友说,七五对这里影响很大,到现在情况已经算好很多了,不过元气仍然未恢复。
朋友介绍,全国书记入疆以来,对安保问题抓得非常紧,乌鲁木齐市区每隔五百米都修建了“碉堡”,南区尤甚,24小时无缝巡逻,方便随时处突。
随手查了下,所谓碉堡的说法不算准确,官方的口径是便民警务站,集便民和警务两大功能。
乌鲁木齐辖区总面积14216平方公里,其中建成区412平方公里。按照官方的说法,拟建949个警务站,算下来平均0.43平方公里一个,说五百米一个,不算夸张。
这种警务站,和当年护士长在山城搞的交巡警平台类似,目的都是警力下沉到街面和社区。如果财力和后勤保障能跟上,方便处突和服务是肯定比派出所的效果要好。
目测乌市警务站有透明玻璃墙,也有铁丝网、拒马和水泥路障以及武装巡逻车,这种依托道路交通便于车巡、路巡的堡垒式建筑,比移动平台的性价比要高得多,有险可守,又不失机动性,安保靠谱的程度也要高很多。
最后一天东道主安排我们去郊区南山风景区,快到目的地时,仍然是安检。
赶上气温剧降,大小车辆列成长龙排队接受安检。乘客也得下车,也在寒风中排成长龙。
带了身份证的刷身份证,没带证的报号码,年龄大一点的妇女苦于记不清号码,一遍一遍跟武警回忆。
怠速的引擎声,各种吆喝声,喃喃的埋怨与咒骂声,寒冷的空气中弥漫着忙碌而繁杂。
穿着防弹衣的小武警,寒风中努力拔着军姿,精神抖擞,态度和善,带几分羞涩地开着玩笑。着装的警察多半不见表情,一脸倦容,似乎每一条皱纹里都藏着三天三晚都讲不完的故事。
这大概就是两年一换的义务兵和长年累月面对险恶情状的老司机的区别。
市区到南山仅仅四五十公里的车程,我们花了近一个半小时,安检增加了不少于二十分钟。
下飞机以来,我的手机一直是3G状态。当地朋友说,为阻隔恐袭视频资料传播的需要,自治区对4G信号实行严格管制,在网五年以上的本地老用户才能申请开通4G。
刚到很不习惯,久而久之,大家也就适应了。想起七五后长达一年多全疆断网的日子,这些毫无疑问都是社会成本为维稳付出的昂贵代价。
车近南山,忽觉阳光直刺车窗,雾霾不知何时已经无影无踪。
待下得车来,脚下白雪无垠,大漠无际,冬树疏离。远处雪峰皑皑,似触手可及。顿觉胸襟为之一宽,方有纵马西域驱驰高原的感觉。
大家不禁欢呼起来,都觉神奇,无论京沪,都无这等四十公里外两重天的奇观。
进得屋来,更是温暖如春。雪山和阳光的映照下,窗台上的绿植分外娇媚,仿佛置身江南。
门口的大锅里正在煮着肥大的马肠,体型硕大的西域鸡在院子里懒洋洋漫步,同样沉默寡言的农家乐主人络绎不绝地端上一盆盆牛肉、羊肉。
肉醉饭饱之后,大家完全忘记了四五十公里外浓重的雾霾,开始想象如何到这里来搞地盖房,口炮党们展开种种愉快的度假方案讨论。
回到市区已是晚上,夜幕下的乌鲁木齐华灯齐上,我们应邀去当地维吾尔族朋友家里做客。
男主人叫帕哈尔丁,是乌市小有成就的青年企业家,经营着一家在全疆市场上占有相当份额的IT培训机构。
女主人叫尤丽都孜·司地克,她妹妹库妮都孜·司地克也在家。姐妹俩目前都是玉兔助学慈善基金创始人,都是标准的维吾尔族美女,举止得体,谈吐优雅,一望而知受过良好的教育。
客厅的布置仿佛是小号的米拉吉,华丽而细腻,女主人对审美和细节的讲究到了苛求的地步。发放餐后甜点的勺子,必须每把花纹都一样。
我喜欢这种用心的生活方式,尤其喜欢这种细节上的不将就。
主人还邀请了几位朋友,一位维吾尔族女作家带着她的作品出现在晚宴上。
这位名叫瑞朵.海瑞拉的年轻姑娘是位专业护士,带着羞涩和自豪向我们介绍她在工作之余写下的这本名叫《在格雷梅镇遇见你》的小说。
在她的眼神中,我读到了只有在一九八零年代才会有的那种对文学与未来的热烈憧憬。
每次在西部,我经常会有这种恍惚感。以前参加西安的朋友们的活动,在他们那种无需刻意张罗就能自动聚拢起来的各种聚会中,我也能感知到1980年代才会有的沉静和热烈,有理想,有激情,有对未来的憧憬。
这种东西部之间的空间位移会直接造成时间的折叠,让你重温那个时空里的简洁、安静与热烈,会让你疑惑你现在所处的时空,是否过于忙碌、过于浓稠、过于功利,是否一定就是你要的那种生活?
我们围着长桌夜话,聊维汉之间的沟通与隔阂,聊内地对新疆情状的种种可笑误解,聊前任书记给新疆人民留下的良好印象。大家带着热情的客气,各自谨慎地把握着模糊的边界,游走在各种话题之间。
晚宴的高潮由女主人姐妹打造。还没来得及解下围裙的尤丽都孜,从厨房出来直接坐到妹妹库妮都孜身边,启朱唇,发皓齿,高歌一曲维吾尔语Nede。
(特别遗憾唱歌的视频不能发上来,只好以在米拉吉拍的这张合影替代,前面三个美女就是瑞朵和尤丽都孜、库妮都孜姐妹)
很久没有听到这种毫不做作的清唱了。
我们都不懂维吾尔族语,也没有人要求翻译,大家默默的听,静静地想,眸子里闪着光。
清亮高亢的歌声,仿佛带着我们一起穿过雾霾,越过大漠,直抵皑皑雪山,在熠熠阳光下的峰尖上翩翩起舞。
真希望有一天,这种歌声能成为维汉之间的沟通常态,那些试图简化和符号化这块丰富而沉重的土地的东西越来越少。
(新客栈:石扉客致力于解释媒体和传播现象的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