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金根》“席勒式地反个人变成时代精神的单纯的传声筒”,恩格斯批评拉萨尔“为观念的东西而忘掉现实主义的东西,为了席勒而忘掉莎士比亚”,就是因为拉萨尔违背了文学创作应当从生活出发而不能从概念出发的美学原则。此外,如文学作为理想性与艺术描写的真实性相统一的原则,典型人物性格的代表性与独特性相统一的原则,典型人物与与典型环境相统一的原则,艺术形式和内容相统一的原则,以及艺术风格的独创性和多样性原则等等,都是马克思主义批评重要的美学原则. 就历史的观点而言,在评价文学作品时至少也有两个基本的方面:一方面是作为批评对象的文学作品,要看其是否描写了某一历史的客观趋势;一方面则是作为批评主体的批评家,在评价作品时应该具有所处历史时代的先进的历史视野和科学的历史眼光,这才能对作品作出符合实际的评价,确定它在历史中的价值地垃和现实中的意义与作用。因此,历史的观点在这儿不妨说也就是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在文学批评中的具体应用,同样是一种方法论和原则和启迪和指导。 由马克思恩格斯开创的马克思主义文艺批评,对世界文艺批评史做出了重要贡献,它不仅在社会主义国家成为指导性的批评方法,而且在西方世界也产生了广泛影响。但在运用历史主义原则时怎样才能避免陷进庸俗社会学,在进行美学批评时怎样对现实主义之外的其它艺术流派持宽容态度,在对艺术提出政治要求时怎样遵从艺术规律,都是需要认真对待、不断探索的问题。
马克思的人类学研究及其史学意义
2006年第 5期 (总第 166期 )
学 习 与 探 索
Study &Exp l orati on
No . 5, 2006 Serial . No . 166
马 克 思 主 义 发 展 史 研 究 (笔谈 ) 中图分类号 :B0 文献标志码 :A 文章编号 :1002-462X (2006) 05-0001-16
马克思的人类学研究及其史学意义
隽 鸿 飞 1, 2
(1. 黑龙江大学 哲学与公共管理学院 , 哈尔滨 150080; 2. , 150080)
虽然恩格斯曾在 《 家庭 、 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 》 的序 言中提到马克思晚年的人类学笔记 , 并把自己写作的 《 庭 、 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 》 , 其未能完成的工作 ,
受到重视 。 直至 1972? 克拉德第 ①
出来 , 以后他又在 1974
基 《 公社土地占有制 》 一书的摘要 。至此 , 马克思的人类 学研究才获得了广泛的关注 。但由于马克思的上述著作 集中在他思想发展的最后十年 , 且主要研究的是史前人类 社会和东方社会的发展问题 , 因此理论界普遍认为对人类 学的研究只是集中于其思想发展的晚期 , 且主要是为了解 决人类社会的史前史和东方社会的发展问题 。 但实质上 , 人类学的研究“ 始终在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中占有重要 的席位 ” [1]序 , 与其历史理论的形成和发展是密切相关 的 , 正是这种相关性 , 使马克思的人类学研究表现出三个 明显的阶段 。
一 、 马克思人类学研究的分期
马克思人类学研究的第一个阶段是从 《 德意志意识 形态 》 到 《 共产党宣言 》 。此时马克思已经初步完成了他 的哲学革命 , 使哲学关注的目光从纯粹的思辨转向现实的
① 这四个笔记为《 摩尔根的〈 古代社会 〉 一书摘 要 》 、 《 拉伯克的 〈 文明的起源 〉 一书摘要 》 、 《 梅恩的 〈 古代 法制史讲演录 〉 一书摘要 》 和 《 菲尔 〈 印度和锡兰的雅利安 农村 〉 一书摘要 》 。
》 中 , 马克思针对黑 , 从人的基本的存在方 、 交往和分工 — — — 出发着力阐述了人类社会历 史的现实基础 。 马克思认为 , 人类历史的基本前提就在于 劳动和交往 。 因为 “ 人们为了能够‘ 创造历史 ’ , 必须能够 生活 。但是为了生活 , 首先就需要衣 、 食 、 住以及其他东 西 。 因此第一个历史活动就是生产满足这些需要的资料 , 即生产物质生活本身 。 ” [2]32这一活动的意义不仅在于为 历史的发展提供了一个现实的基础 , 同时在改造外在的自 然界 、 满足人的生存需要的同时 , 也使人自身受到改造 , 生 成新的品质 , 这又会引起新的需要 , 从而为人类社会的发 展提供了动力 。 所谓交往 , 是指人与人之间的一种关系 , 是人作为活动主体的自我设置
, 是人通过交往实现的自我 确证 。 马克思指出 :“ 凡是有某种关系存在的地方 , 这种关 系都是为我而存在的 ; 动物不对什么东西发生‘ 关系 ’ , 而 且根本没有 ‘ 关系 ’ ; 对于动物说来 , 它对他物的关系不是 作为关系存在的 。 ” [2]35这种交往的意义在于 , 一方面通 过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使劳动得以实现 , 另一方面通过人自 身的增殖使这种劳动得以延续 。劳动和交往作为人类最 基本的活动方式 , 二者相互作用 , 共同推动人类社会向前 发展 。 因此 “ 一定的生产方式或一定的工业阶段始终是与 一定的共同活动的方式或一定的社会阶段联系着的 , 而这 种共同活动方式本身就是‘ 生产力 ’ ; 由此可见 , 人们所达 到的生产力的总和决定着社会状况 , 因而 , 始终必须把 ‘ 人 类的 历 史 ’ 同 工 业 交 换 的 历 史 联 系 起 来 研 究 和 探 讨 。 ” [2]34也就是说 , 任何有关人类社会发展进程的研究 都必须建立在对具体的社会发展状况的分析的基础之上 。 ? 1?
这样一项研究暗含的新的理论起点成为他全部著作的基 础 , 并且成为他的人类学研究的起点 。
根据上述分析 , 马克思把财产和国家关系 、 意识的产 生 、 物质环境创造精神概念的方式等普遍性问题单独提了 出来 , 并以此为基础分别论述了部落的所有制 、 古代公社 所有制和国家所有制 、 封建的或等级的所有制等前资本主 义社会的形态 。 但 《 德意志意识形态 》 的主要成就并不是 对前资本主义社会的分析 , 而主要是通过把对人的形而上 学的分析与现实社会的研究结合起来 , 建立了一种全新的 理解人类历史进程的理论体系 。 因此 , 这一时期马克思的 兴趣主要集中于封建社会这一欧洲历史上与资本主义直 接相连的历史时期 。 对资本主义社会的研究在这里仅仅 是个开始 , 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性分析是在 《 资本论 》 及其手稿中完成的 。
第二个阶段是从 19世纪 50年代开始到 60年代中期 为止 。 19世纪 50年代 , 马克思因流亡英国而有机会读到 英国国会关于印度 、 中国等国家的土地所有制的资料 。 如
托马斯 ? 拉弗尔斯的 《 爪哇的历史 》 (1871) 、 M. 威尔克斯 的 《 南印度历史概况 》 (1810— 1817) 、 G . 坎贝尔的 《 现代印 度 》
(1852) 等等 , 并在此基础上提出了亚细亚生产方式 。 这些资料后来就成为写作 《 资本论 》 的材料 。可以说 , 正 是在 《 资本论 》 的写作过程中 , 人类学才真正地被纳入到 马克思的视野之中 。 莫里斯 ? 布洛克指出 , “ 本主义的挑战形成了一整套基本理论 , 类历史的社会基本力量的论证 ; 种制度的论证 ; , 的论证 。 , 把分
析的眼光追溯到人类社会演进的过去 。 ” [1]3在 《 资本论 》
的写作过程中 , 马克思大量地接触到了有关早期人类社会 情况的资料 , 并将其运用到对资本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批判 之中 。 这一时期马克思研究人类学的集中成果是他在
1858年 重 新 整 理《 政 治 经 济 学 批 判 (1857— 1858年 手
稿 ) 》 的基础上写的 《 我自己的笔记本的提要 》 , 这一 《 提 要 》 中有关人类学的内容被以 《 前资本主义经济形态 》 的
题目以英文发表 , 这些笔记通常被称为 《 人类学笔记 》 。
① 马克思对人类学研究的第三个阶段是从 19世纪 70年代到马克思逝世 。 这一时期马克思对人类学的研究是 与 《 资本论 》 的写作密切相关的 , 但又表现出诸多与 《 资本 论 》 研 究 不 同 的 主 题 。马 克 思 在《政 治 经 济 学 批 判
(1857— 1858年手稿 ) 》 的 “ 公社和以公社为基础的所有制
解体的原因 ” 这一节的结束时明确指出 , “ 至于古代土地 所有制在现代小块土地所有制中再现的问题 , 这本身属 于政治经济学的范围 , 我们将在关于土地所有制的一篇 中加以论述 。 ” “ 这一切 (公社和以公社为基础的所有制解 体 的 原 因 ) 将 更 深 入 地 和 更 详 尽 地 再 一 次 加 以
分析 。 ”
[3]497-498马克思晚年有关人类学的研究中 , 最有
影响的主要有以下五个手稿 :《 柯瓦列夫斯基 〈 公社土地
占有制 , 其解体的原因 、 进程和结果 〉 一书摘要 》 ; 《 摩尔根 〈 古代社会 〉 一书摘要 》 ; 《 梅恩 〈 古代法制史讲演录 〉 一书 摘要 》 ; 《 拉伯克 〈 文明的起源和人的原始状态 〉 一书摘要 》 和 《 菲尔 〈 印度和锡兰的雅利安人农村 〉 一书摘要 》 。这些 笔记最初被美国著名人类学家劳伦斯 ? 克拉德整理出版 , 题名为 《 卡尔 ? 马克思的民族学笔记 》 。这些笔记并不是 马克思要发表的著作 , 而是马克思为了写作的需要做的准 备材料 , 是马克思的读书札记 。正是这些读书札记 , 构成 了马克思人类学研究的核心内容 。
二 、 马克思人类学研究的问题
马克思的人类学研究并没有形成独立的著作 , 主要体 现在他各个不同时期的著作和晚年的读书札记中 。但通 过马克思在对人类学材料的运用和摘录的过程中对素材 的选择来看 , 马克思主要研究了如下几方面的内容 :
第一 , 是史前社会人与人的关系问题 。 对于史前人类 社会的关系 , 马克思第一次的阐述是在《 德意志意识形 态 》 中 , 他指出“ 夫妻之间的关系 , 父母和子女之间的关 系 , 也就是家庭 。 , 后来 , , 而人口的增多又产生 , () 从属的关系
了 。 ” [》 中 , 马克思进一步发
, 提出了人类共同体的概念 , 并指出在史前 , 这种共同体表现为 “ 家庭和扩大成为部落的家庭 , 或通过家庭之间互相通婚
[而组成的部落 ], 或部落的联合 。 ” [3]472在晚年的 《 民族
学笔记 》 中 , 马克思利用摩尔根等人的人类学材料证实了 史前人类共同体的存在 , 并具体地阐述了共同体中人与人 之间的关系 。 马克思认为 , 摩尔根虽然揭示了氏族的起源 和本质 , 证明了氏族社会是建立在血缘亲属关系之上的社 会 , 但在结论上仍把起着决定作用的血缘亲属关系置于氏 族组织之下则是错误的 。 因为在马克思看来 , 人类的家庭 从血缘家庭到对偶家庭的过渡 , 其实质是人类从自然形成 的共同体中分离出来 , 取得自身独立的过程 。 氏族作为社 会制度的单位出现 , 是建立在人类家庭的发展的基础之上 的 , 这是人类的一项伟大的创造 , 它标志着人已经打破了 与自然的原始同一状态 , 开始以人的关系而不是自然的关 系组织自己的生活 。 而在此之前 , 人的一切关系 — — — 无论 是人对自然的关系 , 还是人对人的关系 — — — 都是自然的关 系 。 但是 , 氏族也仅仅是人类社会发展进程中的一个阶 段 , 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 , 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变化 , 氏族也 逐渐走向解体 , 为各种不同的公社形式所代替 。 在 《 民族 学笔记 》 中 , 马克思改造了摩尔根全书的结构 , 把关于家庭 和婚姻的篇章提到了关于氏族制度的篇章之前 , 使摩尔根
?
2? ①
见 《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 》 第 46卷 (上册 ) , 人民出
版社 1979年版 , 470— 522页 。 为了便于区分 , 我们将马克 思晚年的人类学研究成果称为 《 民族学笔记 》
。
的著作获得了从家庭和婚姻形式到氏族组织再到私有制 和国家的产生的科学结构 。 “ 氏族必然从杂交集团中产 生 ; 一旦在这个集团内部开始排除兄弟和姐妹之间的婚姻 关系 , 氏族就会从这种集团里面生长出来 , 而不会更早 。 氏族的前提条件 , 是兄弟和姊妹 (嫡系的和旁系的 ) 已经 从其他血亲中区分出来 。 氏族一旦产生 , 就继续是社会制 度的单位 , 而家庭则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 ” [4]这样 , 马克思 就通过对家庭及氏族的分析 , 揭示了早期人类共同体之中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形式 , 在完善了 1858年 《 人类学笔记 》 中所提出的人类共同体的思想的同时 , 也为进一步揭示这 种共同体解体的根源及资本主义所有制形式的起源奠定 了基础 。
第二 , 是私有制的起源及资本主义的形成问题 。马克 思认为 , “ 财产最初意味着 (在亚细亚的 、 斯拉夫的 、 古代 的 、 日耳曼的所有制形式中就是这样 ) 劳动的 (进行生产 的 ) 主体 (或再生产自身的主体 ) 把自己的生产或再生产 的条件看做是自己的东西 。 因此 , 它也将依照这种生产的 条件而具有种种不同的形式 。生产本身的目的是在生产 者的这些客观存在条件中并连同这些客观存在条件一起 把生产者再生产出来 。 个人把劳动条件看做是自己的东 西 (这不是劳动即生产的结果 , 而是其前提 ) , 这是以个人 作为某一部落体或共同体的成员的一定的存在为前提的 (他本身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共同体的财产 ) 。 ” [3]496是说 , 在这种以共同体为基础的社会中 ,
动成果的财产 ,
的生存条件而已 。因此 ,
题 。
但是 ,
社会的发展而表现为原生形态的公社和次生形态的公社 。 亚细亚的 、 古代的和日耳曼的几种公社都是从原始公社后 期的农业公社沿袭下来的 , 维系公社存在的不再是公社成 员的血缘亲属关系 , 而是公社成员对土地的共同所有关 系 。 但在公社内部已经出现了私有财产 , 即农民对房屋 、 宅旁园地及个人劳动成果都是私有的 。对于这种农村公 社的未来发展趋势 , 马克思认为 , “ 农业公社的构成形式只 能是下面两种情况之一 :或者是它所包含的私有制因素战 胜集体所有制因素 , 或者是后者战胜前者 。 一切都取决于 它所处的历史环境 …… [先验地 ]说 , 二种结局都是可能 的 , 但是 , 对于其中任何一种 , 显然都必须有完全不同的历 史环境 。 ” [5]
因此 , 资本主义的发展不过是农村公社可能的发展方 向之一 , 但它却意味着农村公社的彻底解体 。 这一解体的 过程主要包括 :(1) 劳动者把土地当做生产的自然条件的 那种关系的解体 , 即他把这种条件看做是自身的无机存 在 , 看做是自己力量的实验场和自己意志所支配的领域的 那种关系的解体 。 这种解体意味着土地以及土地所能提 供的原料 、 工具和果实取得了独立的形式 , 意味着人之生 存的无机条件的丧失 。 (2) 表现为劳动者是劳动工具的 所有者的那种关系的解体 。 劳动者对其劳动工具的所有 本身已经不再是一种自然形成的东西 , 而是人类劳动创造 的结果 。 凡是对工具的所有表现为把劳动的生产条件看 做财产的地方 , 工具在实际的劳动中仅仅表现为个人劳动 的手段 。 因此生产工具归劳动者所有这种关系的解体则 意味着劳动者对劳动的丧失 。 (3) 表现为那种使劳动者 本身 、 活的劳动能力的体现者本身 , 还直接从属于生产客 观条件的关系的解体 。 这种解体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 , 既 使货币财富迅速地增长和扩大起来 , 并在少数人手中积 聚 , 又造成了丧失一切劳动的条件的自由劳动力 。因此马 克思说 , “ 资本的原始形成 , 完全不是像人们所想象的那 样 , 似乎是资本积累了生活资料 、 劳动工具和原料 , 一句 话 , 积累了同土地相分离的 、 而且本身早已将人类劳动吸 收在内的劳动的客观条件 。 决不是资本创造出劳动的客 观条件 。 相反 , 资本的原始形成只不过是这样发生的 :作 为货币财富而存在的价值 , 由于先前的生产方式解体的历 史过程 , 一方面能买到劳动的客观条件 , 另一方面也能用 货币从已经自由的工人那里换到活劳动本身 。 ” [3]509-510这样 , , 解释了
, , 。 在 《 德意志意识 , 根据个人与劳动材 、 古代公社所 有制和国家所有制 、 封建的或等级的所有制 ; 另一方面 , 又 根据自然产生的生产工具和由文明创造的生产工作的差 别 , 把划分了农业文明和工业文明 。在 《 人类学笔记 》 中 , 马克思着力探讨了作为劳动者的个人与劳动资料之间的 关系 , 由此分析了原始所有制 、 亚细亚的所有制 、 古代的所 有制 、 日耳曼的所有制等几种所有制形式 。同时 , 马克思 还根据人与人的关系将人类的历史分为人与人相互依赖 、 物的依赖状态下人的独立性和人的自由自觉的存在三个 阶段 。 马克思认为 , 这两种划分方式是存在着明确的对应 关系的 , 与人的依赖状态相对应的是前资本主义社会 , 与 物的依赖状态下人的独立性阶段相对就是资本主义社会 , 而与人的自由自觉的存在状态相对应的是共产主义社会 。 在马克思看来 , 在前资本主义社会并不存在劳动者同 其劳动资料分离的形式 , 劳动者对劳动的自然条件的占 有 , 即对土地这种最初的劳动工具 、 实验场和原料贮藏所 的占有 , 不是通过劳动进行的 , 而是劳动的前提 。个人把 劳动的客观条件简单地看做是自己的东西 , 看做是自己的 主体得到自我实现的无机自然 。 在这种情况下 , 人并没有 与其生存自然条件分离 , 个人仍处于原始的关联之中 。因 此 , “ 在所有这些形式中 , 土地财产和农业构成经济制度的 基础 , 因而经济的目的是生产使用价值 , 是在个人对公社 (个人构成公社的基础 ) 的一定关系中把个人再生产出 来 ” [3]482-483。 尽管前资本主义社会的所有制形式存在 着诸多不同的表现 , 但它们的本质是相同的 , 都是以人的 ? 3
?
依赖关系为基础的人类共同体 , 在其中只有共同体主体而 无个体主体 。这些共同体之所以表现为不同的形式 , 这 “ 部分地取决于部落的天然性质 , 部分地取决于部落在怎 样的经济条件下实际上以所有者的资格对待土地 , 就是 说 , 用劳动来获取土地的果实 ; 而这一点本身又取决于气 候 , 土壤的物理性质 , 受物理条件决定的土壤开发的方式 , 同敌对部落或四邻部落的关系 , 以及引起迁移 、 引起历史
事件等等的变动 。 ”
[3]484但是 , 这种以人的依赖关系为基础的共同体并不是一 成不变的 , 它仅仅是与人类有限的生产力发展形式相适应 的 , 随着生产力的发展 , 这种以人的依赖关系为基础的共 同体必然会解体 , 而且它的解体本身也必然成为促进生产 力发展的形式 。 而这种解体的标志就是劳动者与劳动的 客观条件的分离 , 其直接的结果就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 确立 。
第四 , 东方社会独特的历史道路问题 。 如果说西方社 会验证了农村公社发展的一种可能性 , 那么东方社会则预 示着另一种可能 。 马克思认为 , 东方社会的主要特征就在 于农村公社 、 土地公有和专制国家三位一体 。 东方社会由 于其自身的特点使这种土地公有制的形式得以保留下来 。 “ 这主要是由于气候和土壤的性质 , 特别是由于大沙漠地 带 , 这个地带从撒哈拉经过阿拉伯 、 波斯 、 印度和鞑靼直到 亚洲高原的最高地区 。 在这里 , 灌溉 , 而这是村社 、 省或中央政府的事 。 ”
[6]都无力承担灌溉任务 , 地私有的可能 , 为基础的形式 , 。 但 是 , 在东方社会 “ , 这种 要求 , 在西方 , 例如在弗兰德和意大利 , 曾使私人企业家结 成自愿的联合 ; 但是在东方 , 由于文明程度太低 , 幅员太 大 , 不能产生自愿的联合 , 所以就迫切需要中央集权的政
府来干预 。 ” [7]因此 , “ 在大多数亚细亚的基本形式中 , 凌
驾于所有这一切小的共同体之上的总合的统一体表现为 更高的所有者或唯一的所有者 , 实际的公社却只不过表现
为世袭的占有者 。 ”
[3]473因此 , 一方面东方各国人民在专 制国家治理下生活 , 另一方面 , 由于土地广阔 , 作为社会存 在基础的部落共同体又散布在全国各地 , 因农业和手工业 的家庭结合而聚居在各个很小的地点 。因此从很古的时 候起 , 在东方社会就形成了一种特殊的社会制度 , 即所谓 的村社制度 。 这种制度使每一个这样的小单位都成为独 立的组织 , 过着闭关自守的生活 。 “ 各个小公社彼此独立 地勉强度日 , 而在公社内部 , 单个的人则同自己的家庭一 起 , 独立地在分配给他的份地上从事劳动 ; 或是可能这样 表现出来 :统一体能够使劳动过程本身具有共同性 , 这种
共同性能够成为整套制度 ”
[3]473-474。即公社再生产出 其自身来 。因此 , 亚细亚生产方式具有极强的稳定性 。 “ 马克思以资本主义制度作为分界线 , 充分肯定了前资本 主义时代东方社会的特殊性 。 他认为 , 就资本主义的发生
和发展来说 , 在历史上存在着两条基本线索 :一条是 ‘ 自由 小土地所有制的解体 ’ , 另一条是‘ 以东方公社为基础的 公共土地所有制的解体 ’ 。 这就是说 , 在马克思的心目中 , 东方社会的特殊性是不容抹杀的 , 他承认以往几千年东方
社会特殊的发展道路 。 ”
[8]因此 , 在资本主义开创的世界 历史的条件下 , 东方社会可以借助于资本主义社会的一切 肯定性的成果 , 不经历资本主义的发展阶段 , 直接进入社 会主义 。 这就是马克思晚年提出的 “ 跨越资本主义卡夫丁 峡谷 ” 设想 。
上述的分析表明 , 马克思的人类学研究始终是与其历 史理论密切相关的 , 在马克思的人类学研究与其历史理论 之间始终保持着内在的统一性 。
三 、 历史研究与人类学研究的统一
马克思的历史理论的形成和他的人类学研究的统一 , 其内在的基础就在于马克思哲学革命形成的历史转向 。 马克思通过批判黑格尔哲学及其学派 , 阐明了历史不过是 人通过自身的实践活动现实地生成的过程 , ① 因而对人类 , 去 。 因而 , 人类学的研 , 马克思人类 , , 正是马克思创建自 己的历史理论体系的时期 。 因此 , 这时马克思很少关注具 体的社会历史阶段的人们的现实生活 , 而更多是从形而上 的层面去阐释人类历史存在的基础以及人类历史运行的 基本机制 。 这一时期 , 人类学的研究对于马克思来说更多 的是作为一种历史资料的运用 , 是从属于其对人类历史的 形而上的分析的 。 如 《 德意志意识形态 》 中对历史发展阶 段的划分的标准 , 就是建立在对人类历史演进机制分析的 基础之上的 。
马克思人类学研究的第二个阶段 , 正是马克思历史理 论已经形成并用于指导其具体的历史研究的时期 。这一 时期 , 马克思一方面阐明了从人的本质及其生存方式出发 建构的人自身发展三阶段理论 ; 另一方面以这一理论为指 导 , 具体地分析了西欧社会的历史发展进程 , 从而形成了 三形态理论与五形态理论并存的结构 。在某种意义上可 以说 , 五形态理论的形成就是建立在马克思的 1858年 《 人 类学笔记 》 的基础之上的 , 其针对的是西欧社会的历史进 程 。 因此 , 尽管五种社会形态依次演进的理论是正确的 , 但它并不能提供任何普适性的公式 。对于非欧社会历史 的研究 , 只能在人自身发展三阶段理论的基础上对各个国 家 、 民族的历史进行具体分析 。否则 , 就必然会使一个活 生生的 、 充满矛盾和具有丰富内涵的人类历史过程 , 陷进
?
4? ①
参见拙文 《 从生成的概念看自然史与人类史的统
一 》 , 载 《 天津社会科学 》 2005年第 1期
。
单线性因果的形而上学观点而窒息其生动性 、 复杂性和矛 盾性 。 马克思晚年人类学的研究 , 就是这种结合最典型的 结果 。
马克思人类学研究的第三个阶段 , 是马克思历史理论 用于分析东方社会的历史的一个典型的范例 。尽管马克 思晚年 《 民族学笔记 》 研究的主要是早期人类社会的历 史 , 但需要指出的事实是 , 从 1877年马克思在给 《 祖国纪 事 》 杂志社编辑部的信到 1881年给维 ? 伊 ? 查苏利奇的 信中明确提出“ 跨越卡夫丁峡谷 ” 设想 , 并全面阐述实现 跨越的基础和可能性 。 这期间经过了大约三年半的时间 。 而马克思晚年人类学笔记大都形成于这一时期 。这种时 间上的相关性表明 , 这二者之间是存在着密切的联系的 。 正是基于人自身发展的三阶段理论和东方历史的分析 , 马 克思才没有拘泥于五形态理论提出了东方社会独特发展 道路的问题 。
综上所述 , 马克思的人类学研究始终是其历史研究的 重要的组成部分 , 正是由于人类学的研究 , 才使马克思对 人类历史的一般理解始终面向现实 , 始终保持着理论的一 致性和灵活性 。 也正是对人类学的研究才使马克思的历 史研究超越了具体的社会生产形式的研究 , 深入到人的生 存方式的研究领域 。
参考文献 :
[1] 布洛克 莫 . 马克思主义与人类学 [M].北京 :华夏出 版社 , 1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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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 :第 2卷 [M].北京 :人民出版社 , 1972.
[8] 张奎良 . 马克思的哲学思想及其当代意义 [M].北 京 :人民出版社 , 2001:145.
责任编辑 :高云涌 〕
王 国 有 a, b
(a . 文化哲学研究中心 ; b . 哲学与公共管理学院 , 哈尔滨 150080)
安德森在总结西方马克思主义的理论特征时指出 , “ 哲学家在西方马克思主义传统中又重新占据统治地位 , 是 1920年以后马克思主义文化发生普遍变化的迹象之 一 。 ” [1]西方马克思主义的理论重心不再像马克思那样从 哲学转向政治学和经济学 , 而是相反 , “ 取而代之的是哲学 的讨论本身的复兴 。 ” [2]在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中 , 柯尔 施对马克思主义哲学性的强调最具有开拓性和代表性 , 正 因如此 , 柯尔施的思想日益得到国内学界的重视 。那么 , 柯尔施为什么要强调马克思主义的哲学性 ? 柯尔施所谓 的哲学是指什么 ? 马克思主义是怎样一种哲学 ? 柯尔施 的马克思主义哲学观对于我们而言意味着什么 ? 本文试 图通过对柯尔施哲学观的挖掘 、 分析和梳理 , 彰显其当代 意义 。
一 、 马克思主义有没有哲学
柯尔施认为 , 资产阶级理论家 、 第二国际马克思主义 理论家和第三国际理论家对哲学问题的轻视和对马克思 主义与哲学关系的否定性回答 , 是马克思主义教条化和危 机的重要根源 。 尽管这些理论之间有很多矛盾 , 甚至第三 国际的列宁在很大程度上表现了对马克思主义哲学性的 重视 , 但在柯尔施看来 , 由于对理论和实践统一的辩证法 的遗忘 , 它们在马克思主义哲学性的问题上是一致的 , 都 否定马克思主义与哲学的内在关联 。 因此 , 柯尔施对马克 思主义的哲学性的捍卫是首先通过对上述马克思主义哲 学观的批判来进行的 。
柯尔施认为 :“ 在马克思主义和哲学之间关系上的这 种纯粹否定的观点 …… 起因于对历史和逻辑的非常肤浅 和不完整的分析 。 ” [3]5对此 , 柯尔施进行了深入分析和批 判 。
(一 ) 对资产阶级思想家马克思主义哲学观的批判 柯尔施认为 , 马克思主义与哲学的关系问题在费舍 、 宇伯威格和朗格等资产阶级哲学史家那里是不会得到重 视的 , 在这些哲学史家的著作中 , 很少提及和重视马克思 主义的 “ 哲学方面 ” , 因为 , “ 对于资产阶级教授们来说 , 马 克思主义充其量不过是 19世纪哲学史中一个相当不重要 的分支 , 因而把它当做‘ 黑格尔主义的余波 ’ 而不予理 睬 。 ” [3]1
柯尔施认为 , 造成这种状况的主要原因在于 , “ 19世 ? 5
?
马克思的历史研究与《历史学笔记》
马克思的历史研究与《历史学笔记》
作者:李百玲 来源:《河北学刊》2014年6期
摘要:《历史学笔记》是马克思晚年所作的一部大型史学笔记,具有深远的意义。马克思一生的历史研究与晚年《历史学笔记》的写作具有内在连续性及逻辑共通性。本文通过回溯马克思的历史研究脉络,廓清了与《历史学笔记》写作的内在联系,阐释了《历史学笔记》在唯物史观上的发展,以及在马克思思想史上的理论地位和价值。
马克思晚年最后一部手稿《历史学笔记》的写作是一个颇具深意的事件。这部140余万字的作品横亘1700余年历史时空,其记录重大历史事件所企及的历史纵深感以及触及欧亚非大陆地理空间的跨越感,充满史学家的非凡气度。尤为引人入胜的是,马克思一生对历史学的持续关注与深入研究,使得他逝世前留下的这部未面世的作品和唯物史观思想线索之间的内在关联成为留待后人探究的历史之谜。
一
19世纪,历史学发展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历史这门学科,当时在诸如史料考证和客观性这些主要概念中,以德国的历史主义为标志正准备在19世纪的科学界占据主导地位。像列奥波德·冯·兰克、奥古斯特·贝克、雅科布·格林、卡尔·弗里德里希·艾希霍恩、弗里德里希·卡尔·冯·萨维尼和泰奥多尔·蒙森这些十分重要的历史学家、语言学家和法学家,继承了巴托尔德·格奥尔格·尼布尔,代表着传统的‘ars historica’(历史艺术)的进一步繁荣和方法论上充分发展为历史科学。”[1](P171—172)故而19世纪被称之为“历史学的世纪”[2](P90)。马克思是上述思想家的同时代人,自然受到这一时代学术文化潮流的洗礼,重要的佐证之一就是马克思的一生从思想和行动上始终如一地重视史学研究。对于这种重要性,马克思曾有过几次明确说明。1840年代,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宣称:“我们仅仅知道一门唯一的科学,即历史科学。”[3](P516)1850年代,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重申:“我学的专业本来是法律,但我只是把它排在哲学和历史之次当做辅助学科来研究。”[4](P588) 历史研究在马克思的研究生涯中占据了重要位置。早在青少年时代他就对历史学怀有浓厚的兴趣,毕生阅读了许多史学书籍,作了大量的摘录和笔记,写作了很多关于历史研究方面的著作。其中,十五岁时便写下了名为《查理大帝》的诗篇,歌颂神圣罗马帝国的奠基人查理大帝复兴文化、治理国家的功绩。马克思在大学时代热衷于阅读历史书籍,并自言“养成了对我读过的一切书作摘录的习惯,例如,摘录莱辛的《拉奥孔》、佐尔格的《埃尔温》、温克尔曼的《艺术史》、卢登的《德国史》,并顺便写下自己的感想。同时我翻译了塔西佗的《日耳曼尼亚志》和奥维狄乌斯的《哀歌》”[5](P11—12)。马克思一生博览群书,在其早期的著作及书信中所涉及的史学家包括:古希腊的荷马、第欧根尼、拉尔修;古罗马的凯撒、塔西佗;德国历史学家利奥、罗泰克、兰克、普菲斯特尔、施勒格尔、哥列斯、阿伦特、亚历山大·荣克、蒙特、普芬多夫、克利斯提安森、马尔海奈凯、施维格勒等;法国历史学家托克威尔、毕,舍、卢·拉维涅、蓝盖、努加雷、勒瓦瑟尔、伏尔泰、拉马丁等;英国历史学家卡莱尔、弗安、培根等;意大利历史学家马基雅弗利、维吉里奥;瑞士历史学家哈勒等[6](P278—279)。
回溯马克思历史研究的历程,大致可分为如下几个阶段:第一阶段侧重于哲学史、宗教史、文化艺术史的研究。1830年代后期,马克思主要研究古希腊哲学史和近代哲学。1840年代初期,他将研究扩展至宗教史、艺术史、文化史,阅读并摘录了克·梅涅尔斯的《宗教批判通史》、巴尔贝拉克的《教父道德史概论》、伯提格尔的《论艺术中的神话》、鲁莫尔的《意大利研究》等,写下了以宗教史、艺术史为主题的“波恩笔记”。
第二阶段历史研究的重点转向国家史、政治社会史。1843年6—10月,马克思在克罗茨纳赫期间阅读并摘录了大量国家史著作,如路德维希的《近五十年史》、瓦克斯穆特的《革命时代的法国史》、兰克的《德国史》、路易·勃朗的《十年历史》、汉密尔顿的《论北美》等;写作了包括《历史—政治笔记》、《法兰西历史笔记》、《英国历史笔记》、《法兰西、德意志、英国、瑞典历史笔记》、《德意志和美国历史笔记和国家、宪法著作摘要》等在内的“克罗茨纳赫笔记”,涉及2000多年欧洲历史。1844年,马克思在巴黎期间专门研究了法国大革命历史,阅读了路韦的《回忆录》、蒙格亚尔的《法国史》、德穆兰的《论法国和布拉邦的革命》等。
第三阶段致力于政治经济学研究,对政治经济学说史、经济史、政治经济原理等进行了长达数十年的持续研究。马克思在巴黎时期对萨伊、斯密、李嘉图、西斯蒙第、罗德戴尔、李斯特、斯卡尔培克、毕莱、
佩克尔、勒瓦瑟尔、穆勒等人的政治经济学著作进行了阅读、摘录和评述,撰写了九本“巴黎笔记”。1845年到达布鲁塞尔之后,马克思继续投入政治经济学研究之中,研读了大量经济学著作,写作了“布鲁塞尔笔记”。他对德·尚博朗的《论贫困,古代与今天的状况》、约·佩基奥《意大利政治经济学史》、布朗基的《欧洲政治经济学从古代到现代的历史》等政治经济学史方面的著作作了摘录,同时摘录了毕莱、麦克库洛赫、西斯蒙第、加尼耳等人关于政治经济学原理等方面的著作。1845年7—8月间,马克思在英国曼彻斯特图书馆作了九本“曼彻斯特笔记”,研究和摘录了英国经济学家配第、安德森、布朗宁、米塞尔登、萨德勒、图克等人的大量著作,对价格和流通史、贸易史、工人阶级历史以及政治经济学原理与现状、人口与农业等问题进行了专门研究。1850年代初期,马克思在伦敦期间继续钻研政治经济学,作了二十四本“伦敦笔记”。1850年,为撰写《政治经济学批判》,马克思阅读摘录了《价格史》、《货币史》、《英国银行史》、《美国银行历史》、《爱尔兰银行历史》、《劳动人口过去和现在的历史》等有关经济史、价格史、货币史、银行史、政治经济学原理等方面的著作。1851年,他就货币流通史、土地所有制史、银行制度史、工艺技术史、殖民地等方面的内容进行了深入研究。
1848年欧洲革命失败后,马克思“为了完成自己的主要科学著作而热情地重新投入研究工作,他的研究范围这时已显著地扩大了”[7](P620)。1850年代,马克思的研究范围“显著地扩大了”的表现之一是,在这一时期阅读了一些关于国家史、外交史和战争史等方面的著作并作了笔记;另一表现是受1850年代爆发于东方的几次大规模人民革命运动的影响,马克思加强了对东方国家的研究,在《纽约每日论坛报》上刊载了一系列有关中国和印度问题的专论,如《中国革命和欧洲革命》、《俄国的对华贸易》、《鸦片贸易史》、《新的对华战争》、《不列颠在印度的统治》、《不列颠在印度统治的未来结果》等。
经过数年对历史的潜心研究,马克思于1850年代撰写的著作《1848年至1850年的法兰西阶级斗争》、《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被誉为“既有创造性又透彻地描述了社会历史的过程”[1](P174)的典范。迪特里希·戈罗对马克思的这两部作品予以极高评价,认为它们对经济发展、社会分化和政治传统与制度延续等具体历史过程“在分析之清晰、阐述之准确、运用自己的范畴之自如,均堪称19世纪德国历史学的颠峰之作”[1](P177)。这是马克思长期致力于历史问题研究的缩影,彰显了马克思史学研究的功力和成就。
1860年代,《资本论》第一卷出版之后,马克思在继续进行政治经济学研究的同时,也关注相关学科的最新进展和各国的社会发展。“马克思在继续撰写未完成部分的过程中,尽力研究资本主义各国新的经济现象和政治现象,注意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有关领域的最新成就。蓬勃发展的工人运动也促使他熟悉政治和思想方面所发生的事件。”[8](P699)他研究政治经济学,研究现实社会的经济运行和政治发展,从纷繁复杂的现象中探寻社会发展的历史规律,这与他进行历史研究是分不开的,也是他研究经济史、国家史的目的之一。
第四阶段,1870年代以后,马克思的研究视野再次扩展,开始在世界历史范围内收集整理文献资料,针对社会科学最新成果进行深入研究,这成为他晚年研究的一大特色。他加强了对各国历史和现状的研究,尤其是对俄国、美国的重点关注。“在研究《资本论》第一卷的问题时,他注意的是英国这个工业资本主义的典型国家,而现在,当他为准备第二卷和第三卷进行新的研究时,就越来越注意俄国和美国的经济发展了。”[8](P699)马克思注重研究俄国当时的土地关系、土地所有制状况和农村公社结构,“阅读俄国历史学家的著作,以及俄国学者关于通史、政治经济学和社会学方面的著作”[8](P699)。后来,恩格斯在《资本论》第三卷序言中说:“由于俄国的土地所有制和对农业生产者的剥削具有多种多样的形式,因此在地租这一篇中,俄国应该起在第一册研究工业雇佣劳动时英国所起的那种作用。遗憾的是,马克思没有能够实现这个计划。”[9](P11)这也解释了马克思为何会在晚年对俄国给予相当程度的关注。当然,马克思的研究计划不止于此,在关注古老俄国的同时,马克思也研读了大量有关美国经济和社会发展方面的最新资料,关注了这一新兴资本主义国家的经济社会发展轨迹。“左尔格、哈尼和美国的其他朋友寄给他的各联邦机关和州的机关所发表的统计汇编和文件汇编、美国和英国定期刊物上的一些文章,都是他的研究对象。因此他才能在有关工业的迅速发展、西部的垦殖、农场的状况、劳动条件、工人的移入等等方面获得重要的资料。”[8](P700)1878年,马克思专门对《泰晤士报》上关于美国的商业状况、钢铁贸易、费城铁路公司等文章作了摘录。大量最新资料使马克思对美国社会经济发展的新进展有了更为深入地了解。
第五阶段,特别值得注意的是,马克思晚年将历史研究扩展至世界通史,侧重于人类整体历史演进的研究。19世纪下半叶,文化人类学日益兴起并取得突破性进展,马克思阅读了这方面出版的最新著作,吸收了文化人类学进化论派的新成果,借鉴人类学研究方法,从实证角度研究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进程。1870年代末,马克思开始加重对前资本主义史的研究力度。1879—1881年,他作了《马·柯瓦列夫斯基〈公社土地占有制,其解体的原因、进程和结果〉一书摘要》、《路·亨·摩尔根〈古代社会〉一书摘要》、《亨·萨·梅恩〈古代法制史讲演录〉一书摘要》、《约·拉伯克〈文明的起源和人的原始状态〉一书摘要》、《约·菲尔〈印度和锡兰的雅利安人村社〉一书摘要》等。马克思摘录这些著作,研究了原始社会氏族组织、亲属关系和婚姻家庭形态的变迁,探讨了私有制、古代法律制度、政治组织和国家的产生与发展,分析了东方国家的土地所有制、村社结构,为阐明人类从原始社会向文明社会发展的历史进程及其规律提供了翔实的材料。
马克思在摘录柯瓦列夫斯基著作期间,还对印度史进行了专门研究。1879年10月,马克思根据罗·修厄尔的《印度分析史》和蒙·埃尔芬斯顿的《印度史》等著作,编写了《印度史编年稿》,对公元664—1858年的印度历史以编年大事记的形式进行了整理。从印度遭受阿拉伯入侵开始,大莫卧儿王朝从建立至覆灭的历史都在其研究范围之内。
从上述回顾可见,马克思一生对原始社会史、古代史、近代史等历史时期,以及政治史、经济史、社会史、哲学史、文化史、宗教史、艺术史、科技史等诸多领域,先后作过专门研究。主要民族国家社会历史也是马克思研究的重要关注点。通过追溯马克思历史研究的轨迹,可以看到,马克思对人类社会历史的发展,上至原始社会史(以《人类学笔记》为代表),下至资本主义社会现实运行(以《资本论》为代表),都展开了深入研究,然而这种研究还缺少至关重要的一环,那就是人类从原始社会进入文明社会之后,到资本主义产生之前的这段历史,即我们常说的“前资本主义史”,这一部分在马克思的历史研究中着墨不多。资本主义从何产生,因何产生的问题成为马克思继续写作《资本论》绕不开的一个理论前提,这使晚年马克思感到,有必要从整体历史的角度重点关注前资本主义的发展进程。马克思还是选择从阅读史学书籍并作摘录作起,积累研究资料,从而为更为深入地分析和写作准备材料,因为他看到,只有进行整体社会历史研究,才有可能完整地揭示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规律。
二
马克思晚年根据社会发展的现实深刻地认识到,探寻社会发展规律不能局限于西欧各国,也不能局限于资本主义社会形态,而是既要对各民族国家进行专门研究和具体分析,也要从世界历史的整体性上来研究考察。正是基于这种认识,马克思在19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大量阅读世界通史著作,进行深入研究,并形成了篇幅浩大的《历史学笔记》。
《历史学笔记》是马克思晚年最后一部史学手稿,也是马克思一生中所作的分量最大的史学笔记之一,用了四大本笔记本摘录,共108个印张,约140多万字。恩格斯在马克思逝世后发现并整理了这部笔记,并给笔记加上了“Chronologiche Auszüge”(《编年摘录》)的标题,给每个笔记本分别标上罗马序号和起止时间。如书名所示,这部笔记是按照年代顺序对社会历史发展中重要事件的详细摘录。马克思按照自己的研究路径,重新编排择录了几部主要历史学著作中涉及到的具体史实,如施洛塞尔的《世界通史》、博塔的《意大利人民史》、格林的《英国人民史》、科贝特的《英国和爱尔兰的新教改革史》、休谟的《英国史》、马基雅弗利的《佛罗伦萨史》、卡拉姆津的《俄罗斯国家史》、塞居尔的《俄国和彼得大帝史》等。在摘录上,马克思遵循了两大原则:第一,大体按照时间顺序,对有价值的历史资料进行摘录评述。在涉及到某些具体事件和人物的连续性时,也会单独作为一个部分完整叙述。第二,按照社会形态发展规律,民族国家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的过程、古代到近代国际关系体系的形成过程进行编排。
《历史学笔记》摘录始于“罗马城建立后过了六百六十五年即公元前91年”,即同盟者战争导致罗马共和国公民权的扩大,完成于1648年“三十年战争”结束、《威斯特伐里亚和约》(the Peace Treaty of Westphalia)的签订,以神圣罗马帝国彻底衰落为终点。对公元前91年至公元1640年左右,共。1700余年的世界历史上(重点是欧洲历史)的社会政治历史史料进行了摘记和评述。整部笔记以罗马帝国的兴衰为主线,记载了从奴隶制到封建制,再到资本主义兴起的社会形态的变迁过程,以及古代国际关系过渡到近代国际关系体系和世界历史的生成过程。在这部笔记中,马克思几乎把1700余年世界历史上的重大事件,如王朝更迭、制度变迁、政治人物活动、国际贸易、战争与冲突、人民革命与起义、宗教改革与传播等都
纳入了研究视域。从分布来看,马克思的四册笔记重点十分突出,第一册笔记记录内容的时间跨度长达1400多年,后三册笔记约100多万字的篇幅摘记了从14世纪至17世纪中叶发生的重大历史事件,重点研究了封建制度如何衰落,资本主义是如何从新兴力量和弱势地位逐渐成长起来并获得历史必然性的过程。资本主义萌芽至产生、发展的200多年间,也是世界历史形成的关键时期,世界历史的生成、格局和发展走向在《历史学笔记》中获得了相当充分的展现。
在《历史学笔记》中,马克思对社会形态更替的复杂过程的描述尤其具体生动。在第一册笔记中对罗马帝国初期的社会状况、政治状况和人民生活状况的摘录,让读者如身临其境,对西欧封建制如何从奴隶制中产生、交织、发展、确立乃至衰落的历史情况鲜活地展现出来。在《历史学笔记》第三、四册中,马克思摘录了英国资本主义的萌芽过程,通过“蔷薇战争”、“圈地运动”等事件的具体进展,研究了资本主义因素如何在封建制度中孕育成长,并试图突破封建制度的阻碍,从而最终得以确立的历史过程。 现在看来,《历史学笔记》在当时的史学著作中可谓独树一帜,“这不仅仅是因为这部作品所采用的编年体体例在这一时期的欧洲史学传统中堪称绝无仅有,而且也因为这部作品本身的散文式的叙事风格,不带偏见,没有超历史的诉求,在此,我们必须考虑到,19世纪中晚期欧洲史学传统的几乎全部精力都锚定在某种‘文明史’或者‘文化史’之上,其基本意识无不透露出某种本质论的或者进步论的诉求,而《历史学笔记》则全然避免了这一切”[10](P10)。《历史学笔记》并非是我们通常所理解的对于各种历史文献的简单摘录或复述,而是马克思多年历史研究厚积薄发的重要成果,集中体现了马克思的历史观点、历史理论和历史研究方法。在这部笔记中,马克思秉持唯物史观立场和历史研究方法,对世界历史的发展作了多层面、长时段的跟踪式研究,以世界历史发展规律的探寻为主线,探讨了世界历史在经济层面和政治层面的生成,体现了马克思的创新性和唯物史观的连续性,并且从一个侧面有力地证明了马克思的学说不是僵化的教条,他从研究方法到研究内容兼具开放性与发展性,彰显了逻辑与实证研究相结合的研究方法。在《历史学笔记》中,马克思以生动的史实和翔实的实证研究进一步印证了“唯物史观是以一定历史时期的物质经济生活条件来说明一切历史事件和观念,一切政治、哲学和宗教的”[11](P320)。
三
马克思之所以如此看重历史研究,重视对史学著作的阅读和分析,一方面是因为他看到了历史著作对于研究社会历史发展的实际过程和剖析发展背后深层原因方面的重要作用。马克思曾言:“现代历史著述方面的一切真正进步,都是当历史学家从政治形式的外表深入到社会生活的深处时才取得的。杜罗·德·拉·马尔以探究古罗马土地所有制的各个不同发展阶段,为了解这个曾经征服过世界的城市的命运提供了一把钥匙,——与此相较,孟德斯鸠关于罗马盛衰的论述差不多就像是小学生的作业。年高德劭的列列韦尔由于细心研究了使波兰农民从自由民变为农奴的经济条件,在阐明他的祖国被奴役的原因方面比一大群全部货色仅仅是诅咒俄国的著作家做出了远为更大的贡献。”[12](P450—451)另一方面,对历史的深入研究和独特剖析,也使得马克思走向了当时主流历史学的对立面。19世纪中晚期,欧洲史学致力于探求历史发展的本质论或进步论。对于历史学追求的这种“超历史性”,马克思持深刻的怀疑和批判态度。事实上,他既反对追求一般发展道路的本质论,也反对历史学中的先验论。他批判了以往的历史观,并指出:“迄今为止的一切历史观不是完全忽视了历史的这一现实基础,就是把它仅仅看成与历史进程没有任何联系的附带因素。因此,历史总是遵照在它之外的某种尺度来编写的;现实的生活生产被看成是某种非历史的东西,而历史的东西则被看成是某种脱离日常生活的东西,某种处于世界之外和超乎世界之上的东西。”[3](P545)而唯物史观的形成无异于振聋发聩地与以往历史观划定了界限,正如列宁所概括的那样:“发现唯物主义历史观,或者更确切地说,把唯物主义贯彻和推广运用于社会现象领域,消除了以往的历史理论的两个主要缺点。第一,以往的历史理论至多只是考察了人们历史活动的思想动机,而没有研究产生这些动机的原因,没有探索社会关系体系发展的客观规律性,没有把物质生产的发展程度看作这些关系的根源;第二,以往的理论从来忽视居民群众的活动,只有历史唯物主义才第一次使我们能以自然科学的精确性去研究群众生活的社会条件以及这些条件的变更。”[13](P336)《历史学笔记》的全部内容正是唯物史观这一内涵的具体彰显。
从《历史学笔记》中我们可以更为清晰地看到,只有运用唯物史观研究世界历史发展的整体进程,并从各民族国家历史发展进行具体研究,才能进一步完善唯物史观所揭示的历史发展规律。维柯作为“历史哲学”的开创者,提出了“人类历史是人类自己创造的”这一全新命题,突破了自古希腊以降的历史观。
马克思在“历史何以生成”的问题上进一步推进了答案。《历史学笔记》用独特的叙事方法和实证性的历史材料向人们呈现了唯物史观的要义:“人们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但是他们并不是随心所欲地创造,并不是在他们自己选定的条件下创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从过去承继下来的条件下创造。”[4](P470—471)如果说马克思在早期的历史研究中所积累的哲学、政治学等研究成果而形成的《德意志意识形态》、《共产党宣言》等著作,主要是进行唯物史观的建构;中期的历史研究中所积累的政治经济学等研究成果而形成的《资本论》等著作,则通过对资本主义社会的现实解剖,研究资本主义产生、发展及其未来走向的规律,从而深化唯物史观;晚年研究原始社会发展史所形成的《人类学笔记》等著作,将唯物史观引入了历史纵深的源头;那么,作为马克思最后一部大型手稿的《历史学笔记》则以翔实而生动的史料展现了人类社会(主要是欧洲社会)从奴隶制向封建制的过渡,以及从封建社会向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漫长过程,并将《资本论》与《人类学笔记》研究内容之间的时空断层弥合起来,从而使马克思的社会发展理论成为了一个有机整体,使唯物史观对社会发展规律的揭示由此达到了完整和全面。正是在宏大的世界史观的时空维度和背景中形成的这部作品,也为后人科学地理解唯物主义历史观提供了重要的文本材料。
以《历史学笔记》为代表的晚年笔记,反映了马克思晚年历史研究的多样性、连贯性和全面性。通过《历史学笔记》,马克思对人类社会已知的四种形态的研究获得了真正意义上的完整性。《历史学笔记》既是马克思史学研究的深化,在一定意义上也意味着唯物史观研究人类历史发展在时空维度上的全面涵括。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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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历史学笔记的思想思索
马克思历史学笔记的思想思索
马克思历史学笔记的思想思索预读: 摘要:相关文章:马克思历史学笔记的明末清初的航海探讨剖析中国历史文选的我国的财税历史和历中国历史的特征和中我国历史地理研究成我国历史画及其发展我国历史上的小说研共产党和我国历史的我国历史上的城与市史记是我国第一部伟小议我国历史上的风马克思历史学笔记的思想思索范文1881年底至1882年底,晚年马克思对文明时代建立以来直至资本主义起源的前资本主义发展史,进行了极为认真和详细地考察与分析,充分利用施洛塞尔的《世界史》、博塔的《意大利人民史》、科贝特的《英格兰和爱尔兰的新教改革史》、休谟的《英国史》、马基雅弗利的《佛罗伦萨史》、卡拉姆津的《俄罗斯国家史》、塞居尔的《俄国和彼得大帝史》和格林的《英国人民史》等,完成了160多万字的《历史学笔记》.(笔者认为,《历史学笔记》并非是一部纯粹的史学摘录,晚年马克思摘录的大量的历史资料背后,对社会形态演进的考察背后,是在更高层次上对国际关系和世界历史的探究.从具体内容上来看,这组笔记的主题是通过对公元前1世纪初至17世纪中叶世界各国,特别是欧洲各国的政治历史事件的摘录和分析,追溯资本主义与国际贸易、世界市场的起源,探究古代西方世界国际关系体系的形成与瓦解和近代世界历史的国际关系体系的生成,乃至在更高层次上考察历史如何走向世界历史.马克思明确指出:“世界史不是过去一直存在的;作为世界史的历史是结果.”…(嘲’在对大量的历史事件和历史资料的系统考察中,马克思在《历史学笔记》中提出许多世界历史观点及研究方法,这是唯物史观的新升华、新贡献,是世界史观的深化和具体化.
一、交往(尤其是战争作为一种特殊的交往形式.在世界历史形成过程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历史作用交往方式具有多样性的特点,包括经济、政治、文化、战争、宗教等多种交往形式.但是,战争在古代国际关系、世界历史中占有特殊而重要的地位和作用.马克思指出:“战争比和平发达得早;某些经济关系,如雇佣劳动、
机器等等,怎样在战争和军队等等中比在资产阶级社会内部发展得早.生产力和交往关系的关系在军队中也特别显著.”[1-(啪’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政治则是经济利益的延续.马克思在笔记中注意到,战争的原因经历了如下的变化:最初的战争是领土霸权争夺、权力和财富争夺、教派冲突以及民族矛盾等引发的.随着新航路的开辟,商品经济的发展,为了商业、航海等而发生的商业战争日趋成为战争的主因,比如汉撒同盟、威尼斯、英国、法国、西班牙、葡萄牙等国家和地区都曾为大西洋上的航海和贸易问题发生战争.上述现象预示着资本主义时代的到来,世界历史的起步.另外,马克思还记录了因阶级压迫而发生的战争,包括农民、城市平民和工人阶级的起义、暴动等.
第一,战争促进了商品经济,尤其是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为世界历史的形成提供了坚实的社会基础.十字军东征推动了西欧商业的巨大发展、东西方贸易的初步发展以及古代国际贸易体系的形成与发展;三十年战争则促进了资本主义经济的萌芽与发展,使世界近代国家贸易体系得以形成.此外,马克思还特别关注了l5世纪英国兰开斯特家族和约克家族的蔷薇战争,由于其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形成的促进作用,马克思称之为“社会革命”.“这一时期,各地的财富和工业都有增长.各郡小业主的财富和人数越来越多,市民阶级随着贸易的发展也大发其财……一向由意大利人、汉撒的商人、加泰罗尼亚和山南商卢的生意人经手的英国对外贸易,已经逐渐而确实地转入英国人之手.许多英国商人就住在佛罗伦萨和威尼斯.一些英国商船出现在波罗的海.工场手工业的雏形也反映在爱德华四世的立法机关所制定的许多保护性法令中……实业阶级人数众多,遭到破产和覆灭的其实主要是一些贵胄显爵及其封建家臣.”[2](嘞可见,蔷薇战争所引起的“社会革命”,也就是生产关系的变革,工场手工业的产生和发展,为资本主义的萌芽和发展,为世界历史的形成提供了必要的物质基础.
第二,战争促使世俗权力发展,市民阶层壮大,促进城市的发展和社会结构的变革,为世界历史的形成准备了阶级基础.一方面,战争促使农奴制的瓦解、贵族阶层的分化和削弱,以及市民
阶层的壮大.马克思注意到,“在1O世纪就已经有了民权的基础,在有利于自由的地方,开始有了自由”.正是由于贵族和僧侣这两个社会上的上层阶级出现纷争,势单力薄的贵族就要寻找“新的支柱”,“同人民联合起来”.l1世纪初,“在意大利(有些城市,如热那亚、佛罗伦萨、比萨,都已经推翻了皇帝的或当地的公爵的统治,自己建立了共和国,这些城市的贵族成了自由的第一批捍卫者.”这些商业城市共和国,“逐渐打碎了封建枷锁”,开始有了自由,并“对国内各城市颇有影响”_3j(附’.l1世纪亨利四世时,“各个城市出现了小市民、小商贩和手艺人”,并且“市
).民阶层在民族史中的作用显得特别突出”,科隆内乱之后,“科隆市民已经能自己做主了”[.](附从l3世纪末开始,“城市市民(商人)的实力由于财富的增长而日益强大”.1321年,爱德华在约克召开的一次议会上,已经“包括一些宗教和世俗界的人士以及市民阶级的代表”~3](Plg1,210).“14世纪末,法国、英国和德国的浪潮都同城市等级争取自由的斗争有关.”这段时期,“市民暴动(反对大封建主和骑士.备受压榨煎熬的下层人民无比愤怒”,“斗争这时已具有鲜明的民主性质”.在法国的所有城市,市民们都行动起来反对封建主的压迫和统治,但后来遭到了残酷的镇压.【4J(跚德意志帝国的城市的民主制开始威胁王公贵族,“市民在这里第一次被承认了,帝国城市第一次作为帝国的一个等级,与教士、王侯、伯爵和贵族平起平坐了”[4]f啪).战争,使得市民阶层的力量逐渐壮大,封建贵族阶级的力量不断削弱和瓦解.比如,由于红白蔷薇战争,到15世纪末,名门贵族几乎都已灭绝.16世纪的时候,“在挪威,贵族被迫对城市等级会议和农民做出让步;在瑞典,农民保留了作为第四等级参加议会的权力”.英国的蔷薇战争则使“实业阶级人数众多,遭到破坏和覆灭的其实主要是一些贵胄显爵及其封建家臣”[(’.
可以看出,新兴的资产阶级主要经历了以下的发展阶段:从封建主统治下的被压迫等级到公社里的武装的和自治的团体;再到后来工场手工业时期等级君主国或专制君主国中同贵族相抗衡的势力;最后,从大工业和世界市场建立的时候起,资产阶级在现代的代议制国家里夺得了独占的政治统治.[5H融需要注意的是,市民社会从本质上是否定封建王权的.但在市民社会形成之初,市民为了反对封建领主的压迫,为了打破封建割据局面,为了促进经济和政治的发展,为了在同各国的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需要王权的加强.同时,王权在同贵族的斗争过程中,需要市民阶层的支持,因此开始保护市民.这样,市民阶层成了王权加强的社会基础,王权成了市民阶层得以存在和发展的保障.另一方面,战争极大地削弱了教会对世俗社会的统治,促进了世俗权力的发展,推动了欧洲各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和世界历史的形成.教权走向衰落,王权则不断得到加强,十字军东征在此过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从第二次东征开始,十字军的实际指挥权就掌握在西欧几国的国王手中,各地的封建骑士都直接受命于国王,从而逐步确立了国王在封建主中的权威.王权的加强削弱了教会政权和封建割据势力,有利于地方权力的集中.宗教改革进一步使得教会财产国有化、世俗化了.C6](pto4,tos,t5;市民阶层的兴起和城市的日益强大,也要求民主和自由、否认教皇的世俗权力,从而展开了与教会的斗争.l6世纪初,日内瓦脱离萨瓦和天主教会,“宣布主教没有世俗权力”,成为一个几乎完全独立的城市共和国o[6](P133,140)设有主教的德国各大城市经常发生的冲突和混乱,意味着现存的封建政治和社会秩序面临瓦解.
另外,马克思对雇佣工人阶级的产生也给予了关注.从l3世纪开始,封建主的臣民(农奴)在英格兰已越来越少,“而市民、小封臣和不富裕的自由农已口益增多.这些自由的市民和农民以及那些男爵和主教都是王国的自由人”[53(P124).并且“农奴的依附关系由于生产关系的改变也就消失了”[.农奴通过赎买自己的赋役变成自由农,新的“农场主”阶级的产生逐渐破坏了自由农沦为奴隶的过程,再加上14世纪末的人民起义、农民革命(农民要求“废除农奴的依附地位,取消关税和商业税”,也就是“用金钱来代替农奴和半农奴的劳役”.马克思在有关摘录旁边划了竖线,并评注道:“太好了”,促使农奴和半农奴的依附地位很快消失,“在它的废墟上,小自由农阶级的数量和比重在迅速增加.又过了二十年.他们被公认是英国各郡实行我们选举制度的
基础”[](埔).农奴制消失了,但是这些自由的“自耕农”在资本主义原始积累的过程中,被暴力剥夺了土地、被驱逐出来变成了无产阶级,最终沦为雇佣工人阶级.“地租的提高迫使人们不再拥有土地.强迫迁移和追缉(见托马斯•莫尔,1515年){接踵而至}”.“圈地(还有强迫迁移)一如既往没有停止,居无定所的工人数目越来越多.”[2~(P228(229)
第三,战争促进了近代国际关系体系的形成,为世界历史提供了存在的社会形式.欧洲自中世纪以来,封建大国之间的王朝战争接连不断.扩张领土、争夺霸权、教派斗争、民族矛盾等是这类战争的主要目的.但是从l6世纪开始却出现了商业战争这种近代早期的新现象.它是由于新兴的英、法、荷兰等国向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商业霸权挑战而发生的,其目的在于争夺欧洲以外尚未被占领的殖民地或海域.马克思指出:自从地理大发现和新航路开辟以后,“接踵而来的是欧洲各国以地球为战场而进行的商业战争.这场战争以尼德兰脱离西班牙开始”[7~(P861).尼德兰革命标志着资本主义性质的商业战争的开始,它结束了欧洲封建时代以来单纯的王朝战争和民族战争.商业战争与王朝战争彼此交错,并且商业战争日益占主导,成为近代国际关系的基本特征.
第四,战争促使世俗文化的兴起,为世界历史的形成准备了文化基础._卜字军东征以后,随着市民社会的形成,市民要求摆脱教会的束缚,发展自己的世俗文化.随着王权的加强,国王也要求发展世俗教育,培养能为自己统治服务的人才,世俗文化兴起的社会基础由此逐渐形成.与此同时,十字军东征促进了东西方文化的交流,为世俗文化的兴起提供了充分外部条件.十字军东征使古代希腊文化回归西欧,推动了伊斯兰文明的西传,并把中国等东方文96明带人西欧.世俗文化与世俗教育相得益彰.11世纪,首先在意大利建立了波伦亚法律学校;12世纪,法国的巴黎大学和英国的牛津大学也相继成立;1348年查理四世在捷克建立布拉格大学,“主张文明开化”,招纳一些“德意志的官员、学者、手艺人、商人”儿’.到15世纪,西欧共建立了60多所世俗大学.这些大学的纷纷建立,又进一步促进了世俗文化的发展,并最终引发东西方文明之间的密切交往与发展,以及世界历史的最终形成.
二、世界历史形成的直接动力——资本
资本和资本主义制度的形成与发展是一个长期过程的产物,是生产方式和交换方式的一系列变革的产物.并且,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发展的每一个阶段,都伴随着相应的政治上的进展.经济的发展是政治制度变革和进步的基础,反过来,政治上的进步,相应的政治政策的实行又促进了经济的进一步的发展.
第一,资本是世界历史形成的直接动力,它开辟世界市场、开创世界历史的冲动源于其无限制攫取最大利润的本性.“只有资本才创造出资产阶级社会,并创造出社会成员对自然界和社会联系本身的普遍占有.由此产生了资本的伟大的文明作用:它创造了这样一个社会阶段,与这个社会阶段相比,以前的一切社会阶段都只表现为人类的地方性发展和对自然的崇拜.”_8儿哪在《历史学笔记》中,马克思通过大量具体的历史材料,从资本的历史发展中考察世界历史的形成.资本出现于中世纪晚期的欧洲,集中于城市的行会里.但这时的资本还是自然形成的等级资本,它的进一步发展是现代意义上的商人资本.l3世纪的时候,教皇使节“把意大利的一些高利贷者和银钱兑换商(这些人已使欧洲感到畏惧)引入英格兰”,这些意大利的银行家“私放高利贷,把票据法和汇兑制度带进英格兰”[]‘n”’.13世纪末14世纪初,一些城市也兴起银钱交易,“佛罗伦萨的教皇派在普罗旺斯设立一些银行,使南意大利的商业贸易日益兴隆,同时这里也出现了高利贷,普罗旺斯的犹太人和钱庄把钱币、有价证券当商品,发放高利贷”[31(P174,175).可见,这一时期东西方的经济交往和联系不断加强,国际贸易已经起步,借贷资本已经出现,商业资本得到进一步发展,“商人资本的存在和发展到一定的水平,本身就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发展的历史前提”[9J(嗍’.在l5世纪末的德国,新兴资本不断发展,发生了与封建主义的斗争.“王权反对威尼斯所代表的资本实力的这场斗争发生的时间,正赶上一些崭新的因素开始起作用(美洲……金矿和银矿的发现、殖民地等等,国内需要钱供养常备军等等).
这场斗争的目的是为了制伏资本即资产阶级的祸患;制伏这个产生于封建国家、还带有封建痕迹的君主国.”嘟工场手工业的出现促进了资本的进一步发展,商人阶级日益增长的财富推动了资本的原始积累以及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最终确立.因此,资本向外扩张的本性直接促动了贸易向国际贸易、地方性的市场向世界市场的转变,以及世界历史的形成.
第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起点——原始积累.在《资本论》中,马克思指出,在原始积累的历史中,“对农业生产者即农民的土地的剥夺,形成全部过程的基础.这种剥夺的历史在不同的国家带有不同的色彩,按不同的顺序、在不同的历史时代通过不同的阶段.只有在英国,它才具有典型的形式,因此我们拿英国作例子”[7l(鹅.在晚年的《历史学笔记》中,马克思也是以英国作为他历史考察原始积累的典型.15世纪最后3O多年和16世纪最初几十年,在英国,佛兰德毛纺织工场手工业的繁荣引起羊毛价格的上涨,“羊毛价格的上涨又推动了农业的改颜换貌”,“这种变化就是小块耕地的合并,大规模养羊业的产生.促使这种变化的是商人阶级日益增长的财富”.他们通过“地租的提高”来圈地,还通过“强迫迁移和追缉”[2】l眈等方式使得劳动者和他的劳动条件的所有权分离,这一原始积累的过程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产生的起点和基础.
第三,资本主义制度的二重性:进步性和局限性.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就曾指出,资产阶级在历史上曾经起过非常革命的作用.“资产阶级,由于一切生产工具的迅速改进,由于交通的极其便利,把一切民族甚至最野蛮的民族都卷到文明中来(『.”“资产阶级,由于开拓了世界市场,使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成为世界性的了.……过去那种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给自足和闭关自守状态,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来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赖所代替了.”[5]‘脚在《历史学笔记》中,一方面,马克思对市民阶层,对有产阶级在历史上所起的革命的、进步的作用作了详细摘录和分析.另一方面,马克思看到,在资本主义制度下,阶级对抗和斗争更为激烈,国家政权并没有改变它压迫和剥削的阶级性质.在《历史学笔记》中,通过分析从1337年开始的法英之间的百年战争,马克思指出:“战争引起的苦难导致劳动同资本之间第一次公开的大冲突.”[21(呦伴随着手工业的发展,“在强迫劳动实行得比乡村更加坚决的城市.下层手工业者的罢工和联合行动已经习以为常了”[2](P210).现代大工业的进步,促使资本和劳动之间的阶级对立更为发展、扩大和深化.与此同时,“国家政权在性质上也越来越变成了资本借以压迫劳动的全国政权,变成了为进行社会奴役而组织起来的社会力量,变成了阶级专制的机器.每经过一场标志着阶级斗争前进一步的革命以后,国家政权的纯粹压迫性质就暴露得更加突出(10](m3).
三、科学和教育的发展在世界历史形成过程中的重要作用
马克思十分重视科学和教育在世界历史形成过程中的重要作用,他将为科学事业不惜开支、主持编制天文图表、建立一些天文观测站等的阿方索十世称为“智者”.他还强调“智者阿方索”,“首先主张在立法和官方文件中使用本族的语言,不再用教会的拉丁语,这在法兰西直到l6世纪才做到”.他还指出,“黎塞留的功绩”就是“建立了法国科学院”[41(嘲.具体来看,马克思主要从以下几个方面阐发了科学和教育的历史作用:
第一,科学的发展对于世界市场的开拓、国际贸易的发展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在《历史学笔记》中,马克思注意到指南针的发明、航海术的进步的重要历史作用.他指出,l3世纪末14世纪初,“那不勒斯、西西里和阿拉贡同意大利其他地区之所以能有贸易联系.是因为使用了指南针……13世纪末,指南针已经被广泛应用.所以近海航行才能变成乘风破浪的远航”[3i(P41A’74).l4世纪初,“葡萄牙人和卡斯蒂利亚人发现许多新的国度,他们在这方面也像在扩大贸易方面那样相互钩心斗角.……葡萄牙人租用热那亚人的船只.聘请他们的海军将领,向他们学会了航海术”_4』(’.也就是说,正是指南针的发明和航海术的进步,才使得新航路不断开辟,这就为资本主义发展提供了广阔的世界市场,国际贸易得以迅速发展,与世隔绝的美洲被纳入了近代文明的大家庭中,从而使世界历史逐步融合为一部统一的人类历史.
第二,科学的发展推动了经济的巨大发展和民族或国家地位的提升.在奥托执政时期的德意志,创办了一些规模宏大的学府;在日耳曼,机械技术也开始有所发展;在北方,出现了许多城市并日渐繁荣.正是因为科学和教育的兴盛,许多城市成为贸易货栈、贸易中心,变得繁荣起来.这进一步奠定和巩固了德意志的统治地位.在罗杰二世统治时期,“双西西里日趋繁荣;双西西里的地位因萨莱诺的医学学校、自然科学学校、阿马尔非的法律学校而日渐重要.在那不勒斯(学校越来越多.在萨莱诺的一个学校里(讲授)阿拉伯人的怀疑论哲学;在阿马尔非,有一个完全脱离教会的诺曼人创办的国家法学校;从那不勒斯传人了许多意大利和希腊的法学知识”[】‘’.另外,蒙彼利埃城之所以成为法兰西南部的贸易中心,是因为“各门科学特别是医学、犹太教和基督教的学校教育也十分发达”口1(嘞’.马克思还记述了13世纪初菲力浦•奥古斯特为了增强本国的国际影响力、聚敛财富,而大力扶持科学和教育的事例,他“通过各种优惠,变巴黎大学为各国学者的中心,这并不是出于对科学的热爱,而是为了影响欧洲,为了使巴黎聚财”.并且,较之博洛尼亚学院在法律学方面的贡献,“巴黎大学对神学、哲学,后来对语言学(古典语)的学习则贡献更大’[](.
第三,科学的发展促进了思想的解放和进步.在十字军远征时期,“除了萨莱诺,法兰西南方的医学也很发达,犹太人在那里建立了许多科学机构.随着教育的高度发展,出现了各种异端”L3.这里,马克思在“异端”下面加了着重号,实际上是指不同于宗教专制思想的其他各种思想的出现和发展.正是科学和教育的发展,促进了思想的自由、解放和发展,从而为资本主义时代的到来准备好了思想基础.第四,科学和教育的发展促进了各个民族和国家之间的交往,最终促进了世界历史的形成.在14世纪初,意大利争夺德意志王位的疯狂战争和掠夺时期,“这也是一个工艺和智力的繁荣时期”,“艺术、科学、暴政、民主、残酷、奸诈”并存.意大利人“垄断整个东方的银钱业务和商品贸易”儿’,尤其是交通工具的发展,使得他们把丝绸推销到整个欧洲,加强同各个民族和国家之间的经济交往和联系,从而推动了市场向世界市场的扩大,促进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政治制度的萌芽与形成,最终促进了世界历史的形成.马克思曾明确指出:“交通工具的增加和改良,……建立了精神与贸易的发展所必需的交往.”?l?交通工具的影响,使得世界历史最终成为现实.
四、现实的人作为历史与世界历史的主体.在世界历史形成过程中的改变和发展作为历史与世界历史的主体的现实的人,在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的过程中,也在不断改变和发展,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一方面,人们获得了更多的自由和民主,成为相对独立的主体.马克思指出,由于世界市场的扩大,对外贸易的发展,各国人们之间经济、政治、文化、科学、艺术等交往不断加强,视野不断扩大,人类日益从自然经济的束缚中解放出来,成为独立的主体,也出现了自由、民主、重商等一些新的社会风气.另一方面,人们所获得的自由和平等是相对的,仍然受到物的束缚和限制.马克思指出,在世界历史初步形成过程中,人所获得的独立性是“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与人之间除了赤裸裸的利害关系、金钱关系,就再没有别的联系了.
马克思的《历史学笔记》// 于沛
马克思的《历史学笔记》
(2016-03-10 02:20:00)
马克思的《历史学笔记》?——文本、前沿和现代意义
2016年03月09日 08:35 来源:《世界历史评论》2015年第3期 作者:于沛
作者简介:于沛,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历史研究所研究员。
《历史学笔记》是马克思生前最后留下的文字之一。马克思一生都在研究世界历史,因为他早在中学时代就有一个理想,就是把他自己的一生和人类的事业联系在一起,为整个人类服务。他在作文《青年在选择职业时的考虑》中写道:“要选择对人类作最大贡献的职业,那样,我们所得到的将不是微少的、可怜的、自私的快乐,我们的幸福属于亿万人民。”马克思一生所献身的事业,和争取人类解放的伟大事业联系在一起。所以,这决定了他对世界历史的学习和研究有特殊的意义。因为若想了解任何问题,或者思考任何问题,抑或解决任何问题,没有对这个问题的历史思考,没有对这个问题历史的了解,任何问题都无从谈起,即或要谈也是很肤浅的,或就事论事,不能深入到问题的本质。
马克思一生都在研究世界历史,他留下的《历史学笔记》,约合中文165万字。在这里,我想谈《历史学笔记》的文本、前沿和现代意义,主要涉及以下几个问题。第一,什么是“历史学笔记”?因为马克思的“历史学笔记”在国际学术界有两种说法,除标题是《历史学笔记》的著作外,还有一个广义的“历史学笔记”,其内容除《历史学笔记》外,还包括《古代社会史笔记》(也被称作《人类学笔记》或《民族学笔记》)。马克思两部历史学笔记的内容是什么?主要特点是什么?这是我们要谈的第一个问题。第二,围绕着历史学笔记,不管是广义的历史学笔记,还是一般意义的历史学笔记,国内外学术界都提出了一些问题,我们应该怎么来认识这些问题?我以为,这些问题的价值不在于回答了什么,而在于它提出了什么?因为提出的那些问题,对于丰富、完善我们对马克思主义学说的理解,有一定的启迪意义;至于它回答的具体内容,都可视为一家之言。我们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我们可以同意、也可以不同意,或者说我们只吸取其中的一部分,这都无妨。第三,思考我们学习马克思历史学笔记的现代意义,我想,这既有重要的理论意义,也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我们对马克思《历史学笔记》的了解相对还比较少,我们应该了解它,因为它不仅是我们了解人类历史过程的一部重要的作品,而且也是我们今天思考、回答世界和中国现实生活中的一系列复杂问题的一部作品。它是历史著作,但具有现代的启迪意义,具有现代的价值。
众所周知,马克思一生的伟大贡献:一是剩余价值理论,另一是唯物主义历史观。唯物史观的原理、它的内容、它的价值,我们从中学的时候就开始接触,在大学和研究生阶段,我们都在不同程度地来深化、拓展对唯物史观的认识。但是,长期以来,我们停留在这样一个认识的阶段:唯物史观是一个逻辑思维的产物,是一种概念、范畴、理论的描述,是通过逻辑的思维来表现出来的。我们的这种认识,无疑是正确的。但我们今天谈马克思《历史学笔记》时,我们首先想强调的,唯物史观既是逻辑思维的产物,同时,也是实证的产物。马克思唯物史观的方法论,由两个方面来构成:一个是逻辑思维,一个是实证研究;或者说,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是在逻辑思维与实证研究相结合的基础上提出的,《历史学笔记》就是一个最好的例证。
马克思的《历史学笔记》,并非马克思所做的唯一编年史,而是马克思一系列历史学笔记里的一种。马克思一生在历史学研究中,一共做了7个编年史摘录,分别是:克罗茨那纳赫笔记中关于法国和德国的2个编年史;巴黎笔记中关于古罗马的简短编年;1857年1月关于俄国的编年史;1860年6月关于欧洲历史的编年史;1879年《印度史编年稿》;1881-1882年《历史学笔记》。从前6个编年史的写作情况看,马克思都是为了使自己熟悉所研究问题的历史背景而做的。可以说,就像“读书就作摘录”的习惯一样,通过做编年史,以熟悉所研究问题的历史史实,是马克思的研究习惯。这是马克思进行科学研究所做的基础性工作。相对于前6个编年史来说,《历史学笔记》篇幅比较大,与马克思晚年的土地所有制研究有直接关系。这一研究,是他经济学写作计划的重要内容。但是也不尽如此,例如,在《印度史编年稿》中,马克思十分关注印度人民抵抗英国侵略者的英勇斗争。针对殖民主义者所宣扬的印度人在入侵者面前随时准备屈服的谰言,马克思用事实进行了驳斥,认为这是反对英国恶棍和吸血鬼的战斗,使人们看到,印度人民如何前赴后继保卫自己的家园。对历史上动摇欧洲封建统治的农民起义,如扎克雷运动(法国)、瓦特·泰勒起义(英国)、胡斯战争(捷克)等,马克思认为这是欧洲封建社会激烈的阶级斗争的表现,在《历史学笔记》中都有记述。
马克思的《历史学笔记》,还是其他的编年史笔记,并不是简单地、更不是随心所欲地摘录。在摘录的过程中,马克思有针对性地补充了很多内容,同时对欧洲历史学家的作品,还有一些订正。更重要的是,马克思在阅读的过程中,写有一些很重要的评语。这些补充、订正,以及对历史事件与历史人物的批语、评价等,具体地反映了马克思对世界历史,特别是欧洲历史的认识,是马克思历史观的重要内容。《历史学笔记》是马克思对世界历史进行了大量研究后的成果,集中地反映了公元前1世纪初到17世纪中叶,马克思对世界历史进程中的一些宏观问题的认识,这些问题,尽管是以实证的形式提出和展开,但其实质,却涉及欧洲或世界历史进程中的一些理论问题。
19世纪中叶到后半期,欧洲和整个西方的历史学发展,体现了根深蒂固的欧洲中心论,欧洲以外地区和国家的历史,多被忽视,或极其简略,或多被歪曲。要对人类历史矛盾运动过程,能真正有所了解,仅仅靠欧洲的历史文献,实际上是不够的。马克思在可能的条件下,想尽办法来寻找亚洲、非洲、北美等地区和国家的历史文献和历史作品。这些资料虽然十分缺少,但马克思在他的《历史学笔记》和其他的历史编年笔记中,还是有所反映,有些内容甚至还是比较丰富的,如有关阿拉伯人、土耳其人、蒙古人、花刺子模人的历史等。此外,对北欧、东欧国家和俄罗斯的历史,他也给予了充分的重视。
学习和研究《历史学笔记》中所摘录的文献资料,有助于从理论与实践的结合上深入理解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和历史思想。中文本《历史学笔记》系根据苏联1938年、1939年、1940年和1946年出版的《马克思恩格斯文库》第V、VI、VII、VIII卷翻译,1992年9月由红旗出版社出版。2004年春,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建议重印此书,译校者(中央编译局马列著作编译部)借此机会对译文做了修订,2005年11月出版。
《历史学笔记》写有四个笔记本。马克思在《笔记》写下后不久逝世。恩格斯在整理这部手稿时,为其加上《编年摘录》(ChronologicheAuszuge)的标题,并为每个笔记本加上了编号。因此,后来也有人将这部《历史学笔记》称为《编年摘录》、《世界史编年摘录》,或《编年大事记》。世界历史研究是马克思科学研究的重要内容之一,马克思当时使用的主要文献资料是:德国历史学家施洛塞尔的《世界史》(18卷),博塔的《意大利人民史》,科贝特的《英国和爱尔兰的新教改革史》,休谟的《英国史》,马基雅维利的《佛罗伦萨史》,卡拉姆津的《俄罗斯国家史》,赛居尔的《俄国和彼得大帝》,格林的《英国人民史》等。尽管时代的和社会的局限,使得这些作品中有一些马克思所不能接受的内容,他在《历史学笔记》中对其进行纠正,甚至有很严厉的批判,但这些著作毕竟是欧洲文艺复兴以来,世界史研究中一些优秀的、重要的作品,有一定的代表性,马克思的这些选择反映了他自己的学识,也在一定意义上决定了他的《历史学笔记》的价值。
《历史学笔记》内容丰富,但并不是面面俱到。马克思对公元前1世纪到公元17世纪欧洲的历史做了批判性的评述,其关注点主要集中在四个方面:
一是封建制度瓦解。历史事实表明,是在封建社会的母体内部孕育出来使其瓦解的条件。通过资产阶级革命推翻了封建专制制度。资产阶级革命之前,在欧洲之所以能够出现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资产阶级革命之后,新的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之所以能得到发展,这是一个自然历史过程的产物,而不是外因,不是人为强加给它的。
二是资本主义发展时期的现代民族国家的起源。一般认为,民族国家的起源,要追溯到1648年欧洲各国达成《威斯特伐利亚和约》。近代以来的民族国家,是和资本主义密切联系在一起的。在《历史学笔记》中,这不仅是一个基本理论,更是一个最基本的事实。在欧洲,从16世纪以来的几百年间,民族国家是通过资产阶级革命建立起来的,以单一或多元民族为主体建立起来的国家。欲深入了解资本主义政治经济,不能不了解现代民族国家的起源,这是资本主义发展时期不可或缺的重要内容之一。
三是资产阶级为确立自己的统治所进行的斗争。了解资产阶级为确立自己的统治所进行的斗争,同样是人们认识资本主义的需要。这些斗争的表现形式不一,从不曾停止。历史矛盾运动过程中的进步趋势不可逆转,但在这个过程中出现的曲折,或者是一些暂时的停顿,甚至是倒退,也不必大惊小怪,这在某种意义上是一种规律性的现象。资产阶级确立自己统治的过程,是一个激烈、复杂的斗争过程,不是一蹴而就的。这些内容不仅有助于了解资本主义发展的历史,而且有助于认识历史发展的一般规律和特殊规律。
四是与这一时期欧洲历史有关联的一些亚洲和非洲国家的历史。马克思高度关注与之关联的一些亚洲和非洲国家的历史,其原因与内容,前已述及,不再重复。需要补充的是,有人认为马克思的学说是建立在“欧洲中心主义”基础上的,这种说法没有根据。仅从马克思的《历史学笔记》的内容即可看出,这显然与事实不符。
这四个方面的内容,马克思不是随意来选择的。为什么呢?因为把这四个方面的内容,和马克思的一些最重要的作品联系起来,我们可以看到这些选择有着非常明确的目标。《历史学笔记》是通过实证研究,通过历史过程中确凿的历史事实,进一步深化马克思主义学说的基本观点。
一开始我们讲了,《历史学笔记》的内容,是以公元前1世纪初开始到17世纪中叶的历史,而公元前1世纪以前的历史,则记述在另外的一本笔记里面,这就是《古代社会史笔记》。该书是马克思在1879-1882年间,就公元前1世纪以前欧洲历史所做的详细的摘录。1996年,由中共中央编译局编译,人民出版社曾出版过单行本。公元前1世纪以前,欧洲历史的主要内容是古代希腊从原始氏族制度向奴隶制度演变的历史。所以《古代社会史笔记》,在国外多被称作《人类学笔记》,或《民族学笔记》。《历史学笔记》和《古代社会史笔记》,集中体现了马克思晚年的历史研究,所以研究者多将两部笔记结合起来进行研究,并常合称为马克思的“两部历史学笔记”。
《古代社会史笔记》的内容是:《马·柯瓦列夫斯基〈公社土地占有制,其解体的原因、进程和结果〉(第1册,1879年莫斯科版)一书摘要》,路易斯·亨·摩尔根〈古代社会〉一书摘要》,《约翰·菲尔爵士〈印度和锡兰的雅利安人村社〉(1880年版)一书摘要》,《亨利·萨姆纳·梅恩〈古代法制史讲演录〉(1875伦敦版)一书摘要》,《纳·拉伯克〈文明的起源和人的原始状态〉(1870年伦敦版)一书摘要》。1985年,中文本《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由人民出版社出版,曾发表其中《路易斯·亨·摩尔根〈古代社会〉一书摘要》、《亨利·萨姆纳·梅恩〈古代法制史讲演录〉一书摘要》、《纳·拉伯克〈文明的起源和人的原始状态〉一书摘要》、《马·柯瓦列夫斯基〈公社土地占有制,其解体的原因、进程和结果〉一书摘要》。1987年,《马列主义研究资料》第1期发表了《约翰·菲尔爵士〈印度和锡兰的雅利安人村社〉一书摘要》。
对这部笔记的称谓,大体有以下三种:一是“人类学笔记”或“民族学笔记”。“人类学”和“民族学”这两个概念在西方学术传统中有相通之处,时常混用。美国人类学家劳伦斯·克拉德,唐纳德·凯利、诺曼,莱文,以及布洛赫等人多这样使用。
二是“古代史笔记”或“东方社会笔记”,这主要以苏联的学者为代表。他们认为马克思晚年笔记的主要问题,是要探索根据西欧材料建立的社会发展的一般规律,以及东方社会发展的独特道路。
三是统称“马克思晚年笔记”。这种称谓不涉及笔记的具体内容,但意思模糊。
以上三种称谓中,“人类学笔记”称谓正为越来越多的研究者所接受。国内一些研究者认为,这是对马克思这部笔记内容的误读:第一,将马克思关于“人的科学”同现代意义上的“人类学”混为一谈。在马克思的许多著作中,“人类学”是个广义概念,往往是“人本学”的同义词,更多地是强调“人的本质”及其社会发展的含义。如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提出的“人类学的本体论”(anthropologicalontology),也就是“人本学”(Anthropoontology)的意思。第二,忽略了对马克思理论革命性特征的关注。1880年,纽约《太阳报》记者约翰·斯温顿采访马克思时,曾问及“什么是存在”,马克思“严肃而郑重地回答说'斗争’”,“为人类解放而斗争”,是马克思学说的核心。
马克思晚年摘录的两部历史学笔记,并非是受“不可饶恕的学究气”驱使,逃避现实进行所谓“纯粹学术性的人类学理论”的探讨,马克思从未停止对资本主义的批判。《古代社会史笔记》也是如此。他摘录的虽是人类学著作,但其目的却是为了丰富和完善唯物史观,从国家和文明起源的角度,论证私有制和国家存在的历史暂时性,和灭亡的历史必然性。这和1848年问世的《共产党宣言》的本质内容,完全是一致的。
《古代社会史笔记》的主要理论贡献,首先是完善了历史唯物主义原理。如关于社会结构的理论、希腊和罗马的氏族,以往限于研究条件,不少问题都是个谜,如今可以用印第安人的氏族来说明了,因而也就为史前史、人类的原始历史找到了新的基础。此外,阶级社会的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相互关系的原理,也适用于说明氏族社会的社会结构。丰富了社会经济形态理论,如在《德意志意识形态》(1845-1846)中,经典作家第一次描述了如下的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序列:部落所有制、古代公社所有制和国家所有制、封建的或等级的所有制形式。后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1859)中提出,“一般说来,亚细亚的、古代的、封建的和现代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可以看作是经济的社会形态演进的几个时代”。①1881年,俄国女革命家查苏利奇给马克思写信,请求马克思谈谈他对俄国历史发展的前景、特别是他对俄国农村公社的命运的看法。马克思在给查苏利奇的回信中,首先引用了自己在《资本论》中关于分析资本主义生产的起源的论述,然后指出:“可见,这一运动的'历史必然性’明确地限于西欧各国。”②1877年,马克思在给俄国《〈祖国纪事〉杂志编辑部的信》中写道:他(俄国社会学家、政治家、自由主义民粹派的著名代表米海洛夫斯基)“一定要把我关于西欧资本主义起源的历史概述彻底变成一般发展道路的历史哲学理论,一切民族,不管他们所处的历史环境如何,都注定要走这条道路——以便最后都达到在保证社会劳动生产力极高度发展的同时又保证每个生产者个人最全面的发展的这样一种经济形态。但是我要请他原谅。他这样做,会给我过多的荣誉,同时也会给我过多的侮辱”③。此外,关于从公有制社会向私有制社会的转化,经典作家也提出了新的观点。1848年2月《共产党宣言》曾写道:“至今一切社会的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马克思研究了古代社会史之后,对此进行了纠正。1847年前,人类的史前史以前的社会组织,几乎无人知晓,马克思和恩格斯也不例外。后来随着哈克斯特豪森、毛勒,特别是摩尔根等学者史前史研究成果的问世,才充分证明了随着原始公社的解体,社会才开始分裂出对立的阶级。这样,《共产党宣言》上面那句话,恩格斯在1888年英文版加了一个注:“这是指有文字记载的全部历史”,④而不再是“一切社会的历史”。
其次,对一些政治经济学的论断进行了修正。马克思在研究古代社会史的同时,并没有停止对政治经济学的研究,没有停止对《资本论》第一卷的修改,没有停止《资本论》其他内容的写作。例如,指出俄国的土地关系,具有不同于西欧的特殊形态;俄国的土地所有制和对农业生产者的剥削具有多种多样的形式。依据印度村社土地所有制演变的实证资料,在一定程度上纠正了马克思、恩格斯以前关于东方“不存在土地私有制”的论断。马克思十分重视各国土地制度及其演变的差异性和多样性,反对用西欧模式说明和概括一切。如印度不存在“西欧意义上的封建主义”,看不到西欧的土地庄园化、社会的农奴化、政治割据等。
最后,还丰富和发展了科学社会主义理论。通过实证的研究,从历史发展的过程和趋势,进一步论述了历史发展规律,使资本主义必然为社会主义所代替的理论更有说服力,其他诸如无产阶级革命同盟军的理论,以及东方革命与西方革命的相互关系理论等等,也得到实证性的直接或间接的说明。1884年,恩格斯根据该笔记中的《路易斯·亨·摩尔根的〈古代社会〉一书摘要〉》完成了著名的《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该书的副标题即为“就路易斯·亨·摩尔根的研究成果而作”。这是马克思生前已经开始而没有完成的工作,它科学地阐明了家庭、私有制、阶级的起源与国家产生的关系,是历史唯物主义分析原始社会的一部系统的重要著作,极大地丰富了马克思主义学说。
马克思的《古代社会史笔记》和《历史学笔记》一样,是他历史理论的深化。如果说《古代社会史笔记》是马克思历史理论的第一次深化,那么,《历史学笔记》则是继“人类学笔记”之后的第二次深化。
1972年,马克思的“人类学笔记”由美国人类学家劳伦斯·克拉德编纂、整理、注释,并写有长篇绪论,在荷兰出版发行,书名是《卡尔·马克思的社会文化人类学笔记》,引起广泛反响,很快日文、德文、西班牙文、意大利文、法文等多种文本面世。劳伦斯·克拉德最初整理的是《路易斯·亨·摩尔根〈古代社会〉一书摘要》、《亨利·萨姆纳·梅恩〈古代法制史讲演录》一书摘要》、《纳·拉伯克〈文明的起源和人的原始状态〉一书摘要》、《约翰·菲尔爵士〈印度和锡兰的雅利安人村庄〉一书摘要》四部著作的笔记,后又整理出版了马克思的另一部重要的笔记,即《马·柯瓦列夫斯基〈公社土地占有制,其解体的原因、进程和结果〉一书摘要》。
在研究马克思晚年思想时,仅仅研究马克思的《古代社会史笔记》(《人类学笔记》),或将其与《历史学笔记》等其他笔记割裂、对立起来是不妥的。《历史学笔记》是一部未能引起足够重视的马克思晚年的重要著述。认真研究马克思的《历史学笔记》,对于澄清一些错误的认识,具有重要的意义。
在马克思晚年思想研究中,近年西方学者提出一种颇有影响的观点:鉴于马克思晚年的多种笔记中多涉及俄国、印度等东方国家和古代村社制度,他们就误以为马克思晚年在理论上出现了“困惑”,表明马克思的学术兴趣发生了所谓的“明显转移”,放弃了《资本论》的研究与写作,进而得出一些错误的结论。例如,认为马克思对东方古代社会的研究,表明唯物史观所揭示的社会形态“依次更迭”理论“行不通”了,“人道主义”代替了唯物史观。还有人提出所谓马克思晚年的“东方社会发展理论”,和马克思中年的“西方社会发展理论”两个概念,并将两者对立起来,将统一的马克思主义学说割裂成对立的两部分,否认马克思主义学说是一个有内在联系的科学体系。
西方一些学者还提出“回归论”,即所谓“晚年马克思向早年马克思的回归”。还有“对立论”,将马克思和恩格斯对立起来,例如,美国学者诺曼·莱文在《可悲的骗局:马克思反对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思想中的人类学》、《辩证唯物主义和村社》等著述中,即持这种观点。在他看来,马克思是“辩证唯物主义者”,从来没有提出固定的社会发展模式;而恩格斯是“经济决定论者”,认为人类所有社会发展必然要经历一整套固定的发展阶段,将马克思富有活力的社会理论变成了僵死的社会决定论体系,进而得出恩格斯是“庸俗马克思主义的创始人”等谬论。产生这些错误观点的原因很多,其中之一是西方学者出于某种政治偏见,对《历史学笔记》缺乏系统的研究,曲解反映马克思晚年思想重要内容的《历史学笔记》,歪曲《历史学笔记》的实质性内容。
在《历史学笔记》中,马克思通过实证性的历史研究,从理论与历史研究实践相结合的基础上,对唯物史观的基本原理进行了阐释和验证。
马克思、恩格斯多次申明:“历史是不能靠公式来创造的”,“我们的理论是发展着的理论,而不是必须背得烂熟并机械地加以重复的教条”。“如果不把唯物主义方法当作研究历史的指南,而把它当作现成的公式,按照它来剪裁各种历史事实,那它就会转变为自己的对立物”。⑤
自马克思主义诞生以来,将马克思主义概念化、公式化,从教条出发肆意“剪裁历史”的重要表现之一,就是将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决定论和庸俗经济决定论相混淆。1890年9月,恩格斯在致约·布洛赫的信中说:
……根据唯物史观,历史过程中的决定性因素归根到底是现实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无论马克思或我都从来没有肯定过比这更多的东西。如果有人在这里加以歪曲,说经济因素是唯一决定性的因素,那么他就是把这个命题变成毫无内容的、抽象的、荒诞无稽的空话。经济状况是基础,但是对历史斗争的进程发生影响并且在许多情况下主要是决定着这一斗争的形式的,还有上层建筑的各种因素……⑥
如果说恩格斯在这里是从理论的高度概括上,有针对性地阐释了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关系,那么,马克思则在《历史学笔记》中,通过对历史进程的实证研究来阐明这些唯物史观的基本原理。例如,第1册笔记中有关英国、德国、法国“十字军远征”的内容占有很多篇幅,而这些内容的重点之一是罗马天主教会和教皇的作用,例如,“英诺森三世成了教皇,他立即成立一个惩治异教徒的委员会,指定西多会的一名修士和该会的另一名修士卡斯特尔诺的彼得为特使,给他们下达书面指令,其中包含了对异教徒实行最终审判(即宗教法庭)的所有要点。”“著名的'圣徒’(走狗)多明我(多明我会的创始人)和一些狂热的西班牙神职人员成为教皇的特使,他们还煽动阿拉贡国王采取行动,在这以后,对异教徒的迫害日见加剧。”⑦
马克思认为,宗教的历史是人类历史的歪曲反映,宗教是“现实世界的反映”,“一切宗教的内容,都是以人为本源”。⑧在第三册论及封建主义衰落和资本主义的兴起时,宗教改革和与之有关的内容占有相当多的篇幅,如“宗教改革初期的德国、西班牙、法国、英国和意大利”、“德国的宗教改革”、“宗教改革的成功”、“宗教改革运动的结果”、“亨利八世前的法国宗教战争”等,表明马克思对于宗教这一与社会历史因素相联系的特殊的“意识形态”和“上层建筑”,是何等重视。在人类历史发展的进程中,特别是西欧社会历史发展的进程中,宗教发挥着重要的作用。马克思通过具体的史实论证了“一切宗教都不过是支配着人们日常生活的外部力量在人们头脑中的幻想的反映,在这种反映中,人间的力量采取了超人间的力量的形式”,⑨强调宗教的实质内容是人,而不是神。
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和恩格斯第一次描述了人类社会历史的发展趋势,即部落所有制、古代公社所有制和国家所有制、封建的或等级所有制、资本主义所有制和未来的共产主义所有制。马克思还在其他著述中,详尽地阐释了社会发展普遍规律和社会形态相互更迭的历史过程。这些理论在马克思晚年的《笔记》中,也有精辟的探讨和论证。关于原始氏族社会向奴隶制发展的探讨,有关内容主要集中在《古代社会史笔记》中;而在《历史学笔记》中,则对奴隶制的、封建制的和资本主义的经济形态,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如果说在《德意志意识形态》等著作对社会形态的论述,主要是通过哲学意义上的阐释,针对费尔巴哈的哲学人本主义、黑格尔的思辨哲学,和青年黑格尔派的英雄史观,做出历史唯物主义的回答,那么,在马克思晚年的《历史学笔记》中,则主要是通过实证的形式深化社会形态理论的研究,使其在坚实的历史基础上,得到更完整、更准确的表述。
一些人因马克思晚年论及俄国农村公社可以跨越资本主义“卡夫丁峡谷”,于是便认为马克思早年提出的社会形态学说不适用于东方,因此需要重新规范“历史发展道路”,建立所谓“适用于共同的社会形态的理论体系”,等等。这些认识的产生,是从公式、概念出发,片面理解马克思主义的科学结论,割裂了马克思主义作为一个完整的科学体系的内在联系。那种所谓研究中心的“转移”、理论认识和观点的“改变”等问题的提出,既没有看到马克思的历史认识视野不断扩大的连续性,也没有看到唯物史观理论的不断完善和发展,总之,是用僵化的观点对待在实践中不断发展着的唯物史观的结果。
唯物史观产生有其特定的社会历史条件和理论前提,同时也离不开对人类历史发展进程的深刻理解。如果说对唯物史观产生的社会历史条件和理论前提,以往已经有了较多的研究成果问世,人们已经有了较系统和深入的了解,那么在后一方面的研究则相对薄弱。长期以来忽略对两部《历史学笔记》的研究,即是突出表现。马克思在两部《历史学笔记》中所体现的对世界历史进程的研究和关注表明,唯物史观广泛汲取了人类文明的优秀成果,是时代呼唤的产物,同时也是建立对人类历史进程科学了解的产物。
马克思反对从概念出发去任意剪裁历史,强调从实际出发,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因为极为相似的东西,在不同的历史环境中出现,就会引起完全不同的结果。马克思多次以古代罗马享有公民权和选举权的“平民”的命运为例,来说明这一点。古罗马平民的遭遇,与资本原始积累时期农民的情况十分类似,几乎被剥夺了所有的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在这个过程中,蕴涵着大地产形成的过程和大货币资本形成的过程。但是,平民的沦落没有变成如《资本论》所说的那样,成为资本主义的雇佣工人,而成为“游民”;同时得到发展的是奴隶占有制,并没有出现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和生产关系。显然,马克思的这个结论不是从一般概念出发,而是通过对历史事实的研究和判断中得出的。马克思实事求是地分析具体的历史环境,是对超历史的历史哲学的否定。
马克思《历史学笔记》提供了历史研究的科学方法。以往人们经常认为,唯物史观既是马克思主义史学的理论,也是它的方法论。实际上,唯物史观在理论和方法论意义上的指导作用,并非只是在历史学方面,而是涵盖整个哲学社会科学各学科、各领域,历史学只是其中之一。马克思毕生的科学活动,从没脱离世界历史研究,他的史学研究方法或是逻辑的方法,或是实证的方法,但是,他并没有将两者对立起来,而是从揭示人类历史矛盾运动的科学性、真理性这一总体目的出发,将两者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学习和研究《历史学笔记》,可以使人们对马克思的史学理论和方法有更具体、更深入的理解。
在历史研究中,人们“对它的科学分析,总是采取同实际发展相反的道路。这种思索是从事后开始的,就是说,是从发展过程的完成的结果开始的”。⑩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曾以“人体解剖对于猴体解剖是一把钥匙”为例,对从后推及的“溯源”方法,即从典型的高级形态追溯它的低级形态的方法,进行了具体的阐释。他说:“资产阶级社会是最发达的和最多样性的历史的生产组织。因此,那些表现它的各种关系的范畴以及对于它的结构的理解,同时也能使我们透视一切已经覆灭的社会形式的结构和生产关系。资产阶级社会借这些社会制度的残片和因素建立起来,其中一部分是还未克服的遗物,继续在这里存留着,一部分原来只是征兆的东西,发展到具有充分意义,等等。”(11)
逻辑分析方法是马克思历史研究中的重要方法,但并非是唯一的方法。这在他的《历史学笔记》中可以清楚地看出。在这部笔记中马克思主要依据大量的史料,采用的是“实证”的历史分析方法,即从具体的历史文献资料出发,对史料进行鉴别、比较和分析。这与他早年和中年时期的《德意志意识形态》、《资本论》等著作的研究方法不同。当时的那些研究成果主要是依据逻辑的方法取得的,表现为典型的理论描述。由此看出,马克思的历史研究方法并非只是逻辑分析的方法,也包括实证的历史分析方法。将逻辑思维和实证分析截然对立起来,进而认为逻辑分析是马克思主义史学的唯一方法,显然是不符合实际的。
无论在创立唯物史观之前,还是在创立唯物史观的过程中,马克思都没有离开实证分析的历史研究方法。例如,1842年马克思写道:“世界史本身,除了通过提出新的问题来解答和处理老问题之外,没有别的方法。因此,每个历史时期的谜是容易找到的。这些谜反映了时代所提出的问题。”(12)在这里可以看出马克思是通过实证的研究,而不是通过逻辑分析来探究如何回答每个历史时期的“谜”。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探讨美国等国家社会发展问题时,也不难看出这种实证的研究方法。《古代社会史笔记》和《历史学笔记》使人们认识到,马克思的史学研究方法,是逻辑分析方法和实证分析方法的辩证统一。这两种史学研究方法有机地联系在一起,在马克思的历史研究以及整个理论创造活动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
如果说逻辑分析方法是理论描述,是“论”;那么实证分析方法则是具体的历史过程的描述,是“史”。脱离实证的“史”去“论”只能是空论;而没有“论”的“史”,则是没有价值判断的史料堆砌,也不成其为“史”,只有将两者密切地结合起来,才有可能将历史研究建立在坚实的客观物质世界的基础上,透过复杂、曲折、矛盾的社会历史现象的迷雾,真正认识到历史信息所传达的历史真理的本质内容。学习马克思的两部《历史学笔记》,无疑会使我们对这些有新的更深切的理解。
注释:
①《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33页。
②《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774页。
③同上书,第341—342页。
④《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272页。
⑤《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163页;《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681、688页。
⑥《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695—696页。
⑦《马克思历史学笔记·第一册》,红旗出版社,1992年,第141—142页。
⑧《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96—97页。
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666—667页。
⑩《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92页。
(1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23页。
(1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0卷,人民出版社,1982年,第28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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