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老痒
在北京市中伦（上海）律师事务所的实习过程令人无比印象深刻。在这里，我不禁收获了成熟优秀的律师前辈给未来的我提出的宝贵建议、也收获了与美国、德国海归同事间的深厚友情，更收获了时长数月、价值“不菲”的律师事务所的工作经验。在这个过程中，我领略了一番大所的风范，寥寥数月里，每日如同打仗一般的生活至今仍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那些难熬的、痛苦的、开心的、成长的瞬间，都那样令人依依不舍，无法忘怀。
在这几个月的时光里，我曾经拟过服务协议、常年法律顾问合同、审阅KFC租约合同、翻译DHL交易合同条款、对EF教育行业、税务以及Lear劳动方面进行法律研究并向政务部门进行电话咨询，如“赔偿金”与“未休年假补偿金”是否需要缴纳个人所得税的电话咨询；我也曾经进行过房地产尽职调查、绘制香港某公司股权结构图、关联人图谱，出外勤去浦东新区市民中心与税务局、帮助外商投资公司办理“外资转出与内资转入”手续等等，接触了很多自己从来未接触过的案子类型，也对律师的职业有了进一步深刻的理解。
经过了这个过程中我对工作的要求更加精细、对自己要求更加严格，开始尝试着更好地平衡自己的生活与工作，平衡各个律师安排给自己的任务，挑战自己，调整自己的心态与作息等等，这个过程是不易的，但是着实令人收获良多。经过对中伦（上海）律师事务所的这一番体验，我总结出令我印象最为深刻的以下三个案例。
一、刘某与某尔（中国）公司的劳动争议仲裁案件
第一个案例是刘某与某尔（中国）公司的劳动争议仲裁案件。
它是令我印象最为深刻的一个案件，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它所体现的无理员工与公司之间的“斗智斗勇”着实有趣，另一方面是在仲裁准备的过程中我真切地感受到了证据准备之艰辛、之难。
概述本案的具体情况是，刘某利用一些发票虚假申报路程以及其他餐饮费用，不当地从某尔（中国）公司申报虚假的报销费用后被公司辞退，刘某不服，向公司提起劳动仲裁。
其中所涉及的法律问题包括以下：
1、刘某诉求当中的“月平均工资”该如何计算，是税前还是税后工资，又是否需要计算其交通等津贴呢？2、刘某的未休年假如何计算？3、对于刘某假借报销事项侵占公司财产的行为，对其辞退的依据是什么，又应该给予多少的补偿金？在后续的实际仲裁过程中，我们又发现了以下的问题：1、刘某诉求当中应支付而反而被公司扣回的报销单如何验明真伪？2、虽然仲裁争议参与的双方都明白刘某所进行的申报是虚假申报，但并不能证明该发票是假的，即使发票可能是假的，也无法给出法律上的客观机构出具的证明来作为证据。
针对第一个法律问题，《劳动合同法》第四十七条最后一款给出了我们详尽的解释，“本条所称月工资是指劳动者在劳动合同解除或者终止前十二个月的平均工资”，并且通过电话咨询我们得知，计算平均工资是使用其税前工资，其每月的通讯、交通补贴都应当计算在内，由此我们计算出了刘某过去十二月的平均月工资。此外，刘某本人是不定时工作制，对于其在法定节假日加班的费用需要单独另算，而依据《劳动法》第四十四条第三款的规定，“(三)法定休假日安排劳动者工作的，支付不低于工资的百分之三百的工资报酬。”刘某在法定节假日加班的费用也应当以三倍方式计算。但是不算在其月平均工资以内。
针对第二个法律问题，通过法律研究得知，《企业职工带薪年休假实施办法》第十一条规定，“计算未休年休假工资报酬的日工资收入按照职工本人的月工资除以月计薪天数（21.75天）进行折算”，且如果由于是用人单位的原因，用人单位在征得员工的同意之后还需要按照其日工资收入的300%支付未休年休假工资报酬。但是未休年假的仲裁请求如果时效超过一年就无法被支持，且未休年假也不可跨两年转结。
针对第三个法律问题，我们在公司的《员工手册》中找到了某尔（中国）公司辞退刘某的理由：公司《员工手册》中，“二、违纪处分，第三款：员工有以下第三条规定的任何严重违纪行为的，公司有权单方解除员工劳动合同。”其中我们发现了第十八条，即“（18）利用职务之便或公司资源，损害公司利益，为自己或他人谋利的；”是恰好符合刘某案件性质的规定，而本《员工手册》早已经被刘某本人在入职时签署，因此本条可以作为李尔（中国）公司辞退刘某的理由。至此，以上的法律问题均得到了很好的解决，但是在实际操作过程中发现的问题让我们也是吃尽了一番苦头。
在实际操作方面，针对第一个实际操作问题，我们做了大量的工作，对于其近5个月在长春-长白山、柳州-桂林、重庆-拉萨、沈阳-大连以及扬州-南京等地进行的上百份活动报销单进行一项一项的核对，其中有一些某尔（中国）公司的稽查员工查出来的有疑问的出租车发票，为了核实真伪，我们在百度地图上进行一个点一个点地定位与寻找，并确定依据刘某报销单中所填写的两个地点之间的距离，出租车的费用具体会有多少等等。因李尔（中国）公司是一家国际化的公司，其报销单的填写也均是全英文的，有些地名难以确定，为了确认其中的细节，我们也是颇费了一番功夫。这一项项内容是为了证明刘某在其报销过程中使用虚假里程出租车发票、谎报数据和金额，诸如通过进行将实际只有13公里的距离的地点谎报成为43公里等类似行为，以便从中牟取利益，除此之外，该员工还有虚开餐饮发票等行为，为了准备以上确凿证据，我们耗时良久。
针对第二个实际操作问题，律师前辈们在查询发票真伪时，体现出来了较为悲观的态度，因为该发票本身虽不能真实反映是否是刘某本人乘坐的出租车，但是不能就依据此证实发票本身的真伪。虽然这个问题本身并不影响我们在仲裁之中居于有利一方地位，但是如果无法给出我们的意见和看法，无法将本问题研究明白也是一个较大的掣肘。于是在仲裁再次开庭的前三天，经过主办律师的安排，我们通过电话咨询、核验发票以及与出具发票的公司的注册地的税务局进行电话沟通等准备工作，制备相应核验单，并于次日出外勤去了浦东新区以及黄浦区的税务大厅，欲核验出租车的卷式发票。但是，在外勤的过程中我们发现这种发票的核验较难，跑了两处我们才明白这些发票原来都是冠名发票，税务局已经以行政许可的方式将出具发票的权利冠名给各个出租车公司，而开具发票的流水信息并不在税务局，因此尽管我们在税务局，但竟然不能核查到一点信息。在这汇总情况下，黄浦区税务局大厅的工作人员建议我们去找在发票上显示的“伊诺尔印刷厂”，如果印刷厂可以出具发票是假的的证明，那么税务局就可以为我们盖上税务局证明该发票为假发票的印章。
于是，第二天我们启程来到闵行区的印刷厂，见到其中的专业鉴定人员并请其帮忙验证出租车发票，我挑出了其中几张显示为“2019年10月11日”出具的发票，因为票据显示的时间明显不正确的也足以让人怀疑其是一张假票。但是经过核实，这张票据本身是真的，但是据该专业人士透露，可能存在交通运输的中间环节中，出租车司机用于打印发票的机器是假的或者出现机器故障等情况，尽管这是可以合理预期的，但是我们心中所期望达到的证明效果无法达到也确实较为难过。那一天下来心情略有些沮丧，我们心里虽然非常期待能够证明出任意一张假发票，但是往往事与愿违，这当然并不影响到我们的仲裁结果，毕竟刘某夸大里程等行为也真实存在着，但从中我第一次体会到了准备证据的不易，无论是与政务机关的沟通还是各地之间奔走核实某些证据的真伪等等，都带给了我不小的触动。
二、林某香港已生效仲裁的内地认可与执行案件
第二个令我印象深刻的案例是林某的香港仲裁的内地认可与执行案件，这个案件中所涉及的主要工作是进行法律研究，但是仍然涉及到具体实操中的一些惯例或者实际操作习惯问题等，以及一些学术理论纷争。其大致案情如下，林某拖欠债款，在香港经历了仲裁裁决之后被裁决要求执行其大陆内财产，但香港仲裁裁决拿到大陆来之后，需要首先由法院进行认可程序，经过中级人民法院认可后才可以申请执行，而林某的财产现如今在另外两个执行案件中被冻结但即将到期，我方在要求冻结林某剩余财产时，法院可能要求我们提供担保。
这里主要涉及到的法律问题有：1、我方启动担保程序的最晚期限；2、查询林某名下的三家公司是否还有一定的资产或价值或者其他知识产权等内容；3、查询涉及林某已被冻结财产信息的裁判文书；4、确认程序一般需要进行多久；5、“承认和执行外国仲裁裁”审查期限一般为多久；6、本案中“申请参与分配”的前提条件是什么？
其中，针对“确认程序一般需要进行的时间期限”的问题，经过研究我们认为与申请认可以及申请执行的时间节点有关。《民事诉讼法》最新司法解释第五百四十七条规定，当事人申请承认和执行外国法院作出的发生法律效力的判决、裁定或者外国仲裁裁决的期间，适用民事诉讼法第二百三十九条的规定。《民事诉讼法》第二百三十九条规定，申请执行的期间为二年。申请执行时效的中止、中断，适用法律有关诉讼时效中止、中断的规定。
此外，关于“承认和执行外国仲裁裁”审查期限问题，后经过法律研究，我们发现依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承认和执行外国仲裁裁决收费及审查期限问题的规定》，一般是两个月，特殊情况下可以延长至四个月。
针对最后一个法律问题“申请参与分配”的前提条件是一个较为难以回答的有一定学理争议的问题。本案中为已生效的香港仲裁，但该仲裁结果尚未在大陆内予以认可，因此依据我国相关法律规定[1]，对于这类仲裁结果暂时还不能“申请参与分配”。申请人自身必须是“已经取得执行依据”的债权人，于本案中，即香港仲裁的裁决需要已经被承认。但主办律师对于我的法律研究的结果的意见是：过去似乎有一些案件是正在审理中也可以“申请参与分配”，为什么这个案例就不可。在不断地查询相关的文章和法规后，我们发现，已经失效的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若干问题的意见中第297条中的确有条文提到类似规定，在执行程序开始后，被执行人的其他“已经取得执行依据的或者已经起诉”的债权人，可以向人民法院申请参与分配。但是该条文后来被新的司法解释所替代，即在后来颁布的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若干问题的解释中，第五百零八条仅仅是提及被执行人的其他“已经取得执行依据”的债权人，可以向人民法院申请参与分配。我们发现该法条有所改变，并且是刻意地删去了“或者已经起诉”这样的字眼，我们思考认为，这样的做法在立法目的上也是更有利于维护诉讼和执行行为的稳定性，由此，我们得出结论，这个案件并不能够直接申请参与分配。当然，出于客户利益维护的角度考虑，我们建议客户对财产可以向法院申请采取保全措施，并提供相应担保。
[1] 《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司法解释》第五百零八条 被执行人为公民或者其他组织，在“执行程序开始后”，被执行人的其他已经取得执行依据的债权人发现被执行人的财产不能清偿所有债权的，可以向人民法院申请参与分配。
与此“法律研究”相类似的还有很多，如研究P2P公司能否更换法定代表人、研究欲录取的员工在某P2P公司担任法定代表人是否会对本公司产生影响、研究电子商务平台以及平台上的店铺关闭的程序、研究域名过户的要求与流程还有具体的时间、研究计算机软件着作权与美术着作权转让合同的生效时间、研究对“未休年假补偿金”是否有规定必须要纳税、研究劳动争议的两倍违法解除赔偿金是否需要扣个人所得税、研究非营利性民办学校举办者获得合理回报的形式、研究合同目的无法实现而行使的法定合同解除权的情况下，研究何种程度算合同目的无法实现、研究SOP年检时间、效力、内容；还有如公司或者民办非企业单位的、研究公司停止经营后原有证照是否需要注销或备案，如果不注销的法律后果是什么、研究公司实际经营地和营业执照不一致的法律后果、研究企业之间代收代付是否需要申请相关牌照等等，在这个过程中我感觉到自己的法律功底均得到了极大的锻炼。
三、NYC银行拟进行的与内地银行客户推介事宜的法律咨询
我所接触到的令我印象深刻的第三个案例是某银行拟进行的与内地客户推介事宜的法律咨询，涉及到跨地区的“客户推介”行为。客户要求我们为其依据内地法律出具专业的法律意见备忘录，为出具专业的法律研究，我们首先要了解客户想要提供的服务的具体内容。
粗略总结一下，其中涉及到的法律问题主要有：
1、银行业金融客户信息保护问题；2、个人信息的保护问题；3、跨境支付的方式或限制；4、是否可能涉及到反垄断、反洗钱与反贪污规定的核查；5、在推介过程中涉及到的广告法相关法规问题；6、对于推介员工给予相应地物质激励的合规性等等。
在这个过程中，我大致总结了依据自己对这个案件的NYC银行公告的相关操作涉及到的相关法律规制问题，并电话咨询了相关银监会工作人员以及银行内部人员以了解集团公司内部的客户相互推介以及激励政策的合法性。针对第一个法律问题中的“个人信息、银行业金融客户信息的保护问题”，经查询，我们得知1. 金融机构不得以“概括授权”的方式，索取与金融产品和服务无关的个人金融信息使用授权或者同意。2. 于中国境内收集的个人金融信息的存储、处理和分析应当在“中国境内”进行；3. 境内金融机构为处理跨境业务且经当事人授权，向境外机构传输境内收集的相关个人金融信息的，应当通过“签订协议、现场核查”等有效措施，要求境外机构为所获得的个人金融信息保密。
同时我们了解到《中国银监会关于规范商业银行代理销售业务的通知》中规定，直接向客户提供与境外金融产品相关的宣传材料，或对该等境外金融产品进行深入宣传或协助办理相关购买手续等，可能会被认定为属于销售行为，从而境内金融机构存在被认定为违规从事代理销售业务的风险。所以我们推荐客户不要直接向其客户提供与境外金融产品相关的宣传材料。
针对本案例中的最后一个法律问题，我们最终得出，就具体的奖励支付方式而已，我们建议该等奖励费用应由推荐成功的员工所处的用人单位（雇主）对其进行奖励，而非由被推荐客户的其他集团单位对该等员工进行奖励。该等操作的主要考量因素为，一方面可以避免跨境支付的安排，若通过跨境支付方式，由于境内员工与境外集团公司之间缺少充分合法的往来合同凭证，因此境外集团公司直接向境内员工支付的外汇在入账与结汇过程中会存在障碍；另一方面，若由其他境外集团公司向境内员工支付，该员工所属雇主单位将难以准确把控支付款项的具体金额标准与流转路径，在部分场合该等奖励政策的可能会被滥用，从而引发商业贿赂或反不正当竞争方面的风险。
至此，我们最终经过总结与整理，由该案件的主办律师出具规范化法律意见书并经过合伙人的批改后传达给了客户，整个过程收获满满。
结 语
以上便是我在中伦律师事务所实习过程中印象最为深刻的三个案件，回首数月的实习经历，心里也会顿生感慨，那些一整天都在电话咨询各个教育局的各个部门的日子，半夜十二点躺在床上回复律师诘问的日子，周末全天侯加班的日子，如果再经历一次，我的内心必然是崩溃而难熬的。但是，在我时时看到有比自己更加努力、更加能处理好事情的小伙伴在身边时，我的心里也是充满了动力要更加一把劲做好自己的事情，希望自己日后可以在高等学府进修的路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也希望能够与大家一同努力成长，争取日后变得像如今身边的中伦律师们一样的优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