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一:林徽因《九十九度中》赏析
68刘敏全 05中文(4) 《中国现代文学》期中考试 2006-5-15 得分:
林徽因《九十九度中》赏析
一、作者简介
林徽因(1904―1955),原名林徽音,为避免同海派男性作家林微音相混改署此名,偶尔也署徽因。笔名尺捶、灰因,又有西名菲莉斯(phyllis)。建筑师、教授、诗人、作家,祖籍福州,生于杭州,十岁后迁居天津、北京。林徽因十四岁随父亲旅欧一年有余,曾就读英国St. Mary's College,并有机会结识欧洲众多学者、作家,后来与梁启超之子梁思成联姻。不久赴美留学,所学美术而志在建筑,终生以此为本职,归国与梁思成先生一起创办了我国大学的第一个建筑系。建国后还参加设计国徽和人民英雄纪念碑,被誉为中国现代建筑学的先驱。
主要著述:
1、《谁爱这不息的变幻》(诗歌),1931年4月《诗刊》第2期。
2、《梅真同他们》(四幕剧)第一)二)三幕分别连载于1931年5)6)7月《文学杂志》。
3、《窘》(小说),1931年9月《新月》月刊第3卷第9期,署名林徽音女士。
4、《平郊建筑杂录》(散文),1932年《中国营造学社汇刊》第3卷第4期。
5、《你是人间的四月天》(诗歌,代表作),1934年5月《学文》第1卷第1期,署名林徽音。
6、《九十九度中》(小说,代表作),1934年5月《学文》第1卷第1期,署名林徽因。
7、《窗子以外》(散文),1934年9月5日《大公报?文艺副刊》。
8、《清式营造则例》(建筑工具书),中国营造学社出版1934年。
二、作品简析
1、创作背景:中国的五四新文化运动是以反对旧文学,提倡新文学;反对旧道德,提倡新道德等为宗旨而展开的。也即对于传统的东西是“破”字当头;同时又大力提倡吸收和借鉴国外的文艺思想理论和创作。林徽因作为深受20年代新月派影响的诗人及30年代京派的代表性作家,其创作风格及流向也显得趋向和贴近这两派。譬如新月派的“理智节制情感”及“和谐、均齐”的传统东方美学理想;京派的有意和时代性强的重大而尖锐的题材保持某种距离,追求恬静、淡远、含蓄、超脱的审美取向等均在林徽因的创作中有所投射,形成其内敛式的情感发抒方式。作为一位有社会良知和爱国心的知识女性,林徽因早期所受的新式教育得力于她的父亲。如在她年少时,父亲“为了让她多观览诸国事物增长见识,扩大眼光,养成将来改良社会的见解与能力”而带她出国考
的生活世界的观照。尤其是与著名建筑家梁思成结察,使她的创作视域不可能完全局囿于以静态美学对“窗内”
婚后,为搜集古典建筑材料而足迹遍及荒郊野外,极大地拓展了她的生活视域和丰富了她对人生、社会的知识容量。这自然会影响作者文艺思想的细微变化。《九十九度中》便是她试着以“入世者”的眼光突破“窗子”对她的局囿,开始打量“窗外”喧嚣的世界。
2、主要内容:《九十九度中》是林徽因最负盛名的短篇小说,于1934年发表于《学文》的创刊号上。小说截取了华氏九十九度高温的一天中北平城内各阶层生活的一个横断面,表现特定的新旧交替的社会中的人生百态。在这里,有钱有势的人为庆祝寿辰而兴师动众、挥金如土;穷挑夫和车夫们为了最基本的生活所需奔波在滚烫的马路上;官老爷们思量着如何打发生活,如何喂饱肚肠里的馋虫和保养看美女的眼睛;官太太们在衣着上费尽心思,互相攀比、妒忌或者嘲笑;洋大夫、阔老板喝酒打牌大谈疾病预防;穷人们求医无门眼看着邻居走向死亡;大家闺秀和公子哥在娇揉做作的打情骂俏,门外穷人家的丫鬟在期待着祝寿筵席的尽早结束,好“享受”小姐大爷们的残羹冷炙;平常人家的女子追求自由恋爱而不得,无奈的嫁入富人家当填房??在这里,寒暑表中的水银一直过到九十九度的黑线上,人世的喜怒哀乐一同上场,热闹繁乱已经达到了极点,而世态的炎凉不公也达到极点。人世的美好的愿望与真诚在烦乱中冷却。
3、艺术特点:林徽因的《九十九度中》是最富有现代性的一篇小说,其现代性既表现在和谐美、以传统为平台的立异创新、无技巧的技巧、对人生的现代性的感悟等方面,也表现在现代动力意识与不确定性的内容断裂和形式断裂(包括"人生横断面"的对照手法、现代反讽手法、电影蒙太奇手法等)上。 林徽因以电影蒙太奇的表现手法,以及意识流的运用,理智冷静的将生活的众生相摊于阳光之下。在《九十九度中》短小的篇章里,潜藏了种种对比:贫穷与奢侈;忙碌奔波与娱乐消遣;婚礼的喜庆与内心的凄凉;场面的热闹繁华与人们的虚伪争斗;气温的闷热与世态的炎凉;以及作者以冷静的笔调抒发的对社会不公的批判、对弱势群体的同情。将一个个深沉的故事不动声色的展现出来,浅尝辄止;让一个个人物形象浮出与纸面,不做仔细刻画,却表现出了一种特有的深刻性和说服力,启发着读者的思考。
68刘敏全 05中文(4) 《中国现代文学》期中考试 2006-5-15 得分:
范文二:林徽因《九十九度中》赏析
林徽因《九十九度中》赏析
一、作者简介
林徽因(1904―1955),原名林徽音,为避免同海派男性作家林微音相混改署此名,偶尔也署徽因。笔名尺捶、灰因,又有西名菲莉斯(phyllis)。建筑师、教授、诗人、作家,祖籍福州,生于杭州,十岁后迁居天津、北京。林徽因十四岁随父亲旅欧一年有余,曾就读英国St. Mary's College,并有机会结识欧洲众多学者、作家,后来与梁启超之子梁思成联姻。不久赴美留学,所学美术而志在建筑,终生以此为本职,归国与梁思成先生一起创办了我国大学的第一个建筑系。建国后还参加设计国徽和人民英雄纪念碑,被誉为中国现代建筑学的先驱。
主要著述:
1、《谁爱这不息的变幻》(诗歌),1931年4月《诗刊》第2期。
2、《梅真同他们》(四幕剧)第一﹑二﹑三幕分别连载于1931年5﹑6﹑7月《文学杂志》。
3、《窘》(小说),1931年9月《新月》月刊第3卷第9期,署名林徽音女士。
4、《平郊建筑杂录》(散文),1932年《中国营造学社汇刊》第3卷第4期。
5、《你是人间的四月天》(诗歌,代表作),1934年5月《学文》第1卷第1期,署名林徽音。
6、《九十九度中》(小说,代表作),1934年5月《学文》第1卷第1期,署名林徽因。
7、《窗子以外》(散文),1934年9月5日《大公报?文艺副刊》。
8、《清式营造则例》(建筑工具书),中国营造学社出版1934年。
二、作品简析
1、创作背景:中国的五四新文化运动是以反对旧文学,提倡新文学;反对旧道德,提倡新道德等为宗旨而展开的。也即对于传统的东西是“破”字当头;同时又大力提倡吸收和借鉴国外的文艺思想理论和创作。林徽因作为深受20年代新月派影响的诗人及30年代京派的代表性作家,其创作风格及流向也显得趋向和贴近这两派。譬如新月派的“理智节制情感”及“和谐、均齐”的传统东方美学理想;京派的有意和时代性强的重大而尖锐的题材保持某种距离,追求恬静、淡远、含蓄、超脱的审美取向等均在林徽因的创作中有所投射,形成其内敛式的情感发抒方式。作为一位有社会良知和爱国心的知识女性,林徽因早期所受的新式教育得力于她的父亲。如在她年少时,父亲“为了让她多观览诸国事物增长见识,扩大眼光,养成将来改良社会的见解与能力”而带她出国考察,使她的创作视域不可能完全局囿于以静态美学对“窗内”的生活世界的观照。尤其是与著名建筑家梁思成结婚后,为搜集古典建筑材料而足迹遍及荒郊野外,极大地拓展了她的生活视域和丰富了她对人生、社会的知识容量。这自然会影响作者文艺思想的细微变化。《九十九度中》便是她试着以“入世者”的眼光突破“窗子”对她的局囿,开始打量“窗外”喧嚣的世界。
2、主要内容:《九十九度中》是林徽因最负盛名的短篇小说,于1934年发表于《学文》的创刊号上。小说截取了华氏九十九度高温的一天中北平城内各阶层生活的一个横断面,表现特定的新旧交替的社会中的人生百态。在这里,有钱有势的人为庆祝寿辰而兴师动众、挥金如土;穷挑夫和车夫们为了最基本的生活所需奔波在滚烫的马路上;官老爷们思量着如何打发生活,如何喂饱肚肠里的馋虫和保养看美女的眼睛;官太太们在衣着上费尽心思,互相攀比、妒忌或者嘲笑;洋大夫、阔老板喝酒打牌大谈疾病预防;穷人们求医无门眼看着邻居走向死亡;大家闺秀和公子哥在娇揉做作的打情骂俏,门外穷人家的丫鬟在期待着祝寿筵席的尽早结束,好“享受”小姐大爷们的残羹冷炙;平常人家的女子追求自由恋爱而不得,无奈的嫁入富人家当填房??在这里,寒暑表中的水银一直过到九十九度的黑线上,人世的喜怒哀乐一同上场,热闹繁乱已经达到了极点,而世态的炎凉不公也达到极点。人世的美好的愿望与真诚在烦乱中冷却。
3、艺术特点:林徽因的《九十九度中》是最富有现代性的一篇小说,其现代性既表现在和谐美、以传统为平台的立异创新、无技巧的技巧、对人生的现代性的感悟等方面,也表现在现代动力意识与不确定性的内容断裂和形式断裂(包括
范文三:九十九度中
《九十九度中》
林徽音
三个人肩上各挑着黄色,有“美丰楼”字号大圆篓的,用着六个满是泥泞凝结的布鞋,走完一条被太阳晒得滚烫的马路之后,转弯进了一个胡同里去。
“劳驾,借光——三十四号甲在哪一头?”在酸梅汤的摊子前面,让过一辆正在飞奔的家车——钢丝轮子亮得晃眼的——又向蹲在墙角影子底下的老头儿,问清了张宅方向后,这三个流汗的挑夫便又努力地往前走。那六只泥泞布履的脚,无条件地,继续着他们机械式的展动。
在那轻快的一瞥中,坐在洋车上的卢二爷看到黄篓上饭庄的字号,完全明白里面装的是丰盛的筵席,自然地,他估计到他自己午饭的问题。家里饭乏味,菜蔬缺乏个性,太太的脸难看,你简直就不能对她提到那厨子问题。这几天天太热,太热,并且今天已经二十二,什么事她都能够牵扯到薪水问题上,孩子们再一吵,谁能够在家里吃中饭!
“美丰楼饭庄”黄篓上黑字写得很笨大,方才第三个挑夫挑得特别吃劲,摇摇摆摆地使那黄篓左右的晃……
美丰楼的菜不能算坏,义永居的汤面实在也不错……于是义永居的汤面?还是市场万花斋的点心?东城或西城?找谁同去聊天?逸九新从南边来的住在哪里?或许老孟知道,何不到和记理发馆借个电话?卢二爷估计着,犹豫着,随着洋车的起落。他又好像已经决定了在和记借电话,听到伙计们的招呼:“……二爷您好早?……用电话,这边您哪!……”
伸出手臂,他睨一眼金表上所指示的时间,细小的两针分停在两个钟点上,但是分明的都在挣扎着到达十二点上边。在这时间中,车夫感觉到主人在车上翻动不安,便更抓稳了车把,弯下一点背,勇猛地狂跑。二爷心里仍然疑问着面或点心;东城或西城;车已赶过前面的几辆。一个女人骑着自行车,由他左侧冲过去,快镜似的一瞥鲜艳的颜色,脚与腿,腰与背,侧脸、眼和头发,全映进老卢的眼里,那又是谁说过的……老卢就是爱看女人!女人谁又不爱?难道你在街上真闭上眼不瞧那过路的漂亮的!
“到市场,快点。”老卢吩咐他车夫奔驰的终点,于是主人和车夫戴着两顶价格极不相同的草帽,便同在一个太阳底下,向东安市场奔去。
很多好看的碟子和鲜果点心,全都在大厨房院里,从黄色层篓中检点出来。立着监视的有饭庄的“二掌柜”和张宅的“大师傅”;两人都因为胖的缘故,手里都有把大蒲扇。大师傅举着扇扑一下进来凑热闹的大黄狗。
“这东西最讨嫌不过!”这句话大师傅一半拿来骂狗,一半也是来权作和掌柜的寒暄。
“可不是?他×的,这东西最可恶。”二掌柜好脾气地用粗话也骂起狗。
狗无聊地转过头到垃圾堆边闻嗅隔夜的肉骨。
奶妈抱着孙少爷进来,七少奶每月用六元现洋雇她,抱孙少爷到厨房,门房,大门口,街上一些地方喂奶连游玩的。今天的厨房又是这样的不同;饭庄的“头把刀”带着几个伙计在灶边手忙脚乱地炒菜切肉丝,奶妈觉得孙少爷是更不能不来看:果然看到了生人,看到狗,看到厨房桌上全是好看的干果,鲜果,糕饼,点心,孙少爷格外高兴,在奶妈怀里跳,手指着要吃。奶妈随手赶开了几只苍蝇,拣一块山楂糕放到孩子口里,一面和伙计们打招呼。
忽然看到陈升走到院子里找赵奶奶,奶妈对他挤了挤眼,含笑地问:“什么事值得这么忙?”同时她打开衣襟露出前胸喂孩子奶吃。
“外边挑担子的要酒钱。”陈升没有平时的温和,或许是太忙了的缘故。老太太这次做寿,比上个月四少奶小孙少爷的满月酒的确忙多了。
此刻那三个粗蠢的挑夫蹲在外院槐树荫下,用黯黑的毛巾擦他们的脑袋,等候着他们这满身淋汗的代价。一个探首到里院偷偷看院内华丽的景象。
里院和厨房所呈的纷乱固然完全不同,但是它们纷乱的主要原因则是同样的,为着六十九年前的今天。六十九年前的今天,江南一个富家里又添了一个绸缎金银裹托着的小生命。经过六十九个像今年这样流汗天气的夏天,又产生过另十一个同样需要绸缎金银的生命以后,那个生命乃被称为长寿而又有福气的妇人。这个妇人,今早由两个老妈扶着,坐在床前,拢一下斑白稀疏的鬓发,对着半碗火腿稀饭摇头:
“赵妈,我哪里吃得下这许多?你把锅里的拿去给七少奶的云乖乖吃罢……”
七十年的穿插,已经卷在历史的章页里,在今天的院里能呈露出多少,谁也不敢说,事实是今天,将有很多打扮得极体面的男女来庆祝,庆祝能够维持这样长久寿命的女人,并且为这一庆祝,饭庄里已将许多生物的寿命裁削了,拿它们的肌肉来补充这庆祝者的肠胃。
前两天这院子就为了这事改变了模样,簇新的喜棚支出瓦檐丈余尺高。两旁红喜字玻璃方窗,由胡同的东头,和顺车厂的院里是可以看得很清楚的。前晚上六点左右,小三和环子,两个洋车夫的儿子,倒土筐的时候看到了,就告诉他们嬷:“张家喜棚都搭好了,是哪一个孙少爷娶新娘子?”他们嬷为这事,还拿了鞋样到陈大嫂家说个话儿。正看到她在包饺子,笑嘻嘻地得意得很,说老太太做整寿,——多好福气——她当家的跟了张老太爷多少年。昨天张家三少奶还叫她进去,说到日子要她去帮个忙儿。
喜棚底下圆桌面就有七八张,方凳更是成叠地堆在一边;几个夫役持着鸡毛帚,忙了半早上才排好五桌。小孩子又多,什么孙少爷,侄孙少爷,姑太太们带来的那几位都够淘气的。李贵这边排好几张,那边小爷们又扯走了排火车玩。天热得厉害,苍蝇是免不了多,点心干果都不敢先往桌子上摆。冰化得也快,篓子底下冰水化了满地!汽水瓶子挤满了厢房的廊上,五少奶看见了只嚷不行,全要冰起来。
全要冰起来!真是的,今天的食品全摆起来够像个菜市,四个冰箱也腾不出一点空隙。这新买来的冰又放在哪里好?李贵手里捧着两个绿瓦盆,私下里咕噜着为这筵席所发生的难题。
赵妈走到外院传话,听到陈升很不高兴地在问三个挑夫要多少酒钱。
“瞅着给罢。”一个说。
“怪热天多赏点吧。”又一个抿了抿干燥的口唇,想到方才胡同口的酸梅汤摊子,嘴里觉着渴。
就是这嘴里渴得难受,杨三把卢二爷拉到东安市场西门口,心想方才在那个“喜什么堂”门首,明明看到王康坐在洋车脚蹬上睡午觉。王康上月底欠了杨三十四吊钱,到现在仍不肯还;只顾着躲他。今天债主遇到赊债的赌鬼,心头起了各种的计算——杨三到饿的时候,脾气常常要比平时坏一点。天本来就太热,太阳简直是冒火,谁又受得了!方才二爷坐在车上,尽管用劲踩铃,金鱼胡同走道的学生们又多,你撞我闯的,挤得真可以的。杨三擦了汗一手抓住车把,拉了空车转回头去找王康要账。
“要不着八吊要六吊,再要不着,要他×的几个混蛋嘴巴!”杨三脖干儿上太阳烫得像火烧。“四吊多钱我买点羊肉,吃一顿好的。葱花烙饼也不坏——谁又说大热天不能喝酒?喝点又怕什么——睡得更香。卢二爷到市场吃饭,进去少不了好几个钟头……”
喜燕堂门口挂着彩,几个乐队里人穿着红色制服,坐在门口喝茶——他们把大铜鼓撂在一旁,铜喇叭夹在两膝中间。杨三知道这又是哪一家办喜事。反正一礼拜短不了有两天好日子,就在这喜燕堂,哪一个礼拜没有一辆花马车,里面搀出花溜溜的新娘?今天的花车还停在一旁……
“王康,可不是他!”杨三看到王康在小挑子的担里买香瓜吃。
“有钱的娶媳妇,和咱们没有钱的娶媳妇,还不是一样?花多少钱娶了她,她也短不了要这个那个的——这年头!好媳妇,好!你瞧怎么着?更惹不起!管你要钱,气你喝酒!再有了孩子,又得顾他们吃,顾他们穿。……”
王康说话就是要“逗个乐儿”,人家不敢说的话他敢说,一群车夫听到他的话,各各高兴地凑点尾声。李荣手里捧着大饼,用着他最现成的粗话引着那几个年轻的笑。李荣从前是拉过家车的——可惜东家回南,把事情就搁下来了——他认得字,会看报,他会用新名词来发议论:“文明结婚可不同了,这年头是最讲‘自由’‘平等’的了。”底下再引用了小报上捡来离婚的新闻打哈哈。
杨三没有娶过媳妇,他想娶,可是“老家儿”早过去了没有给他定下亲,外面瞎姘的他没敢要。前两天,棚铺的掌柜娘要同他做媒;提起一个姑娘说是什么都不错,这几天不知道怎么又没有讯儿了。今天洋车夫们说笑的话,杨三听了感着不痛快。看看王康的脸在太阳里笑得皱成一团,更使他气起来。
王康仍然笑着说话,没有看到杨三,手里咬剩的半个香瓜里面,黄黄的一把瓜子像不整齐的牙齿向着上面。
“老康!这些日子都到哪里去了?我这儿还等着钱吃饭呢!”杨三乘着一股劲发作。
听到声,王康怔了向后看,“呵,这打哪儿说得呢?”他开始赖帐了,“你要吃饭,你打你×的自己腰包里掏!要不然,你出个份子,进去那里边,”他手指着喜燕堂,“吃个现成的席去。”王康的嘴说得滑了,禁不住这样嘲笑着杨三。
周围的人也都跟着笑起来。
本来准备着对付赖帐的巴掌,立刻打在王康的老脸上了。必须地扭打,由蓝布幕的小摊边开始,一直扩张到停洋车的地方。来往汽车的喇叭,像被打的狗,呜呜叫号。好几辆正在街心奔驰的洋车都停住了,流汗车夫连喊着“靠里!”“瞧车!”脾气暴的人顺口就是:“他×的,这大热天,单挑这么个地方!!”
巡警离开了岗位;小孩子们围上来;喝茶的军乐队人员全站起来看;女人们吓得只喊,“了不得,前面出事了罢!”
杨三提高嗓子只嚷着问王康:“十四吊钱,是你——是你拿走了不是了——”
呼喊的声浪由扭打的两人出发,膨胀,膨胀到周围各种人的口里:“你听我说……”“把他们拉开……”“这样挡着路……瞧腿要紧”。嘈杂声中还有人叉着手远远地喊,“打得好呀,好拳头!”
喜燕堂正厅里挂着金喜字红幛,几对喜联,新娘正在服从号令,连连地深深地鞠躬。外边的喧吵使周围客人的头同时向外面转,似乎打听外面喧吵的原故。新娘本来就是一阵阵地心跳,此刻更加失掉了均衡;一下子撞上,一下子沉下,手里抱着的鲜花随着只是打颤。雷响深入她耳朵里,心房里。……
“新郎新妇——三鞠躬”——“……三鞠躬”。阿淑在迷惘里弯腰伸直,伸直弯腰。昨晚上她哭,她妈也哭,将一串经验上得来的教训,拿出来赠给她——什么对老人要忍耐点,对小的要和气,什么事都要让着点——好像生活就是靠容忍和让步支持着!
她焦心的不是在公婆妯娌间的委曲求全。这几年对婚姻问题谁都讨论得热闹,她就不懂那些讨论的道理遇到实际时怎么就不发生关系。她这结婚的实际,并没有因为她多留心报纸上,新文学上,所讨论的婚姻问题,家庭问题,恋爱问题,而减少了问题。
“二十五岁了……”有人问到阿淑的岁数时,她妈总是发愁似的轻轻地回答那问她的人,底下说不清是叹息是罗嗦。
在这旧式家庭里,阿淑算是已经超出应该结婚的年龄很多了。她知道。父母那急着要她出嫁的神情使她太难堪!他们天天在替他选择合适的人家——其实哪里是选择!反对她尽管反对,那只是消极的无奈何的抵抗,她自己明知道是绝对没有机会选择,乃至于接触比较合适,理想的人物!她挣扎了三年,三年的时间不算短,在她父亲看去那更是不可信的长久……
“余家又托人来提了,你和阿淑商量商量吧,我这身体眼见得更糟,这潮湿天……”父亲的话常常说得很响,故意要她听得见,有时在饭桌上脾气或许更坏一点。“这六十块钱,养活这一大家子!养儿养女都不够,还要捐什么钱?干脆饿死!”有时更直接更难堪:“这又是谁的新褂子?阿淑,你别学时髦穿了到处走,那是找不着婆婆家的——外面瞎认识什么朋友我可不答应,我们不是那种人家!”……懦弱的母亲低着头装作缝衣:“妈劝你将就点……爹身体近来不好,……女儿不能在娘家一辈子的……这家子不算坏;差事不错,前妻没有孩子不能算填房。……”
理论和实际似乎永不发生关系;理论说婚姻得怎样又怎样,今天阿淑都记不得那许多了。实际呢,只要她点一次头,让一个陌生的,异姓的,异性的人坐在她家里,乃至于她旁边,吃一顿饭的手续,父亲和母亲这两三年——竟许已是五六年——来的难题便突然地,在他们是觉得极文明地解决了。
对于阿淑这订婚的疑惧,常使她父亲像小孩子似的自己安慰自己:阿淑这门亲事真是运气呀,说时总希望阿淑听见这话。不知怎样,阿淑听到这话总很可怜父亲,想装出高兴样子来安慰他。母亲更可怜;自从阿淑定婚以来总似乎时她抱歉,常常哑着嗓子说:“看我做母亲的这份心上面。”
看做母亲的那份心上面!那天她初次见到那陌生的,异姓的异性的人,那个庸俗的典型触碎她那一点脆弱的爱美的希望,她怔住了,能去寻死,为婚姻失望而自杀么?可以大胆告诉父亲,这婚约是不可能的么?能逃脱这家庭的苛刑(在爱的招牌下的)去冒险,去漂落么?
她没有勇气说什么,她哭了一会,妈也流了眼泪,后来妈说:阿淑你这几天瘦了,别哭了,做娘的也只是一份心。……现在一鞠躬,一鞠躬地和幸福作别,事情已经太晚得没有办法了。
吵闹的声浪愈加明显了一阵,伴娘为新娘戴上手指,又由赞礼的喊了一些命令。
迷离中阿淑开始幻想那外面吵闹的原因:洋车夫打电车吧,汽车轧伤了人吧,学生又请愿,当局派军警弹压吧……但是阿淑想怎么我还如是焦急,现在我该像死人一样了,生活的波澜该沾不上我了,像已经临刑的人。但临刑也好,被迫结婚也好,在电影里到了这种无可奈何的时候总有一个意料不到快慰人心的解脱,不合法,特赦,恋人骑着马星夜奔波地赶到……但谁是她的恋人?除却九哥!学政治法律,讲究新思想的九哥,得着他表妹阿淑结婚的消息不知怎样?他恨由父母把持的婚姻……但准知道他关心么?他们多少年不来往了,虽然在山东住的时候,他们曾经邻居,两小无猜地整天在一起玩。幻想是不中用的,九哥先就不在北平,两年前他回来过一次,她记得自己遇到九哥扶着一位漂亮的女同学在书店前边,她躲过了九哥的视线,惭愧自己一身不入时的装束,她不愿和九哥的女友做个太难堪的比较。
感到手酸,心酸,浑身打颤,阿淑由一堆人拥簇着退到里面房间休息。女客们在新娘前后彼此寒暄招呼,彼此注意大家的装扮。有几个很不客气在批评新娘子,显然认为不满意。“新娘太单薄点。”一个摺着十几层下颏的胖女人,摇着扇和旁边的六姨说话。阿淑觉到她自己真可以立刻碰得粉碎;这位胖太太像一座石臼,六姨则像一根铁杵横在前面,阿淑两手发抖拉紧了一块丝巾,听老妈在她头上不住地搬弄那几朵绒花。
随着花露水香味进屋子来的,是锡娇和丽丽,六姨的两个女儿,她们的装扮已经招了许多羡慕的眼光。有电影明星细眉的锡娇抓把瓜子嗑着,猩红的嘴唇里露出雪白的牙齿。她暗中扯了她妹妹的衣襟,嘴向一个客人的侧面努了一下。丽丽立刻笑红了脸,拿出一条丝绸手绢蒙住嘴挤出人堆到廊上走。望着已经在席上的男客们。有几个已经提起筷子高高兴兴地在选择肥美的鸡肉,一面讲着笑话,顿时都为着丽丽的笑声,转过脸来,镇住眼看她。丽丽扭一下腰,又摆了一下,软的长衫轻轻展开,露出裹着肉色丝袜的长腿走过另一边去。
年轻的茶房穿着蓝布大褂,肩搭一块桌布,由厨房里出来,两只手拿四碟冷荤,几乎撞住丽丽。闻到花露香味,茶房忘却顾忌地斜过眼看。昨晚他上菜的时候,那唱戏的云娟坐在首席曾对着他笑,两只水钻耳坠,打秋千似的左右晃。他最忘不了云娟旁座的张四爷,抓住她如玉的手臂劝干杯的情形。笑眯眯的带醉的眼,云娟明明是向着正端着大碗三鲜汤的他笑。他记得放平了大碗,心还怦怦地跳。直到晚上他睡不着,躺在院里板凳上乘凉,随口唱几声“孤王……酒醉……”才算松动了些。今天又是这么一个笑嘻嘻的小姐,穿着这一身软,茶房垂下头去拿酒壶,心底似乎恨谁似的一股气。
“逸九你喝一杯什么?”老卢做东这样问。
“我来一杯香桃冰淇凌吧。”
“你去拣几块好点心,老孟。”主人又招呼那一个客。午饭问题算是如此解决了。为着天热,又为着起得太晚,老卢看到点心铺前面挂的“卫生冰淇凌,咖啡,牛乳,各样点心”这种动人的招牌,便决意里面去消磨时光。约到逸九和老孟来聊天,老卢显然很满意了。
三个人之中,逸九最年少,最摩登。在中学时代就是一口英文,屋子里挂着不是“梨娜”就是“琴妮”的相片,从电影杂志里细心剪下来的,圆一张,方一张,满壁动人的娇憨。——他到上海去了两年,跳舞更是出色了,老卢端详着自己的脚,打算找逸九带他到舞场拜老师去。
“哪个电影好,今天下午?”老孟抓一张报纸看。
邻座上两个情人模样男女,对面坐着呆看。男人有很温和的脸,抽着烟没有说话;女人的侧相则颇有动人的轮廓,睫毛长长的活动着,脸上时时浮微笑。她的青纱长衫罩着丰润的肩臂,带着神秘性的淡雅。两人无声地吃着冰淇凌,似乎对于一切完全的满足。老卢、老孟谈着时局,老卢既是机关人员,时常免不了说“我又有个特别的消息,这样看来里面还有原因”,于是一层一层地做更详细原因地检讨,深深地浸入政治波澜里面。
逸九看着女人的睫毛,和浮起的笑涡,想到好几年前同在假山后捉迷藏的琼两条发辫,一个垂前,一个垂后地跳跃。琼已经死了这六七年,谁也没有再提起过她。今天这青长衫的女人,单单叫他心底涌起琼的影子。不可思议的,淡淡的,记忆描着活泼的琼。在极旧式的家庭里淘气,二舅舅提根旱烟管,厉声地出来停止她各种的嬉戏。但是琼只是敛住声音低低地笑。雨下大了,院中满是水,又是琼胆子大,把裤腿卷过膝盖,赤着脚,到水里装摸鱼。不小心她滑倒了,还是逸九去把她抱回来。和琼差不多大小的还有阿淑,住在对门,他们时常在一起玩,逸九忽然记起瘦小,不爱说话的阿淑来。
“听说阿淑快要结婚了,嬷嘱咐到表姨家问候,不知道阿淑要嫁给谁!”他似乎怕到表姨家。这几年的生疏叫他为难,前年他们遇见一次,装束不入时的阿淑倒有种特有的美,一种灵性……奇怪今天这青长衫女人为什么叫他想起这许多……
“逸九,你有相当的聪明,手腕,你又能巴结女人,你也应该来试试,我介绍你见老王。”
倦了的逸九忽然感到苦闷。
老卢手弹着桌边表示不高兴:“老孟你少说话,逸九这位大少爷说不定他倒愿意去演电影呢!”种种都有一点落伍的老卢嘲笑着翩翩年少的朋友出气。
青纱长衫的女人和她朋友吃完了,站了起来。男的手托着女人的臂腕,无声地绕过他们三人的茶桌前面,走出门去。老卢逸九注意到女人有秀美的腿,稳健的步履。两人的融洽,在不言不语中流露出来。
“他们是甜心!”
“愿有情人都成眷属。”
“这女人算好看不?”
三个人同时说出口来,各各有所感触。
午后的热,由窗口外嘘进来,三个朋友吃下许多清凉的东西,更不知做什么好。
“电影院去,咱们去研究一回什么‘人生问题’‘社会问题’吧?”逸九望着桌上的空杯,催促着卢、孟两个走。心里仍然浮着琼的影子。活泼、美丽、健硕,全幻灭在死的幕后,时间一样的向前,计量着死的实在。像今天这样,偶尔地回忆就算是证实琼有过活泼生命的唯一的证据。
东安市场门口洋车像放大的蚂蚁一串,头尾衔接着放在街沿。杨三已不在他寻常停车的地方。
“区里去,好,区里去!咱们到区里说个理去!”就是这样,王康和杨三到底结束了殴打,被两个巡警弹压下来。
刘太太打着油纸伞,端正地坐在洋车上,想金裁缝太不小心了,今天这件绸衫下摆仍然不合适,领也太小,紧得透不了气,想不到今天这样热,早知道还不如穿纱的去。裁缝赶做的活总要出点毛病。实甫现在脾气更坏一点,老嫌女人们麻烦。每次有个应酬你总要听他说一顿的。今天张老太太做整寿,又不比得寻常的场面可以随便……
对面来了浅蓝色衣服的年轻小姐,极时髦的装束使刘太太睁大了眼注意了。
“刘太太哪里去?”蓝衣小姐笑了笑,远远招呼她一声过去了。
“人家的衣服怎么如此合适!”刘太太不耐烦地举着花纸伞。
“呜呜——呜呜……”汽车的喇叭响得震耳。
“打住。”洋车夫紧抓车把,缩住车身前冲的趋势。汽车过去后,由刘太太车旁走出一个巡警,带着两个粗人:一根白绳由一个的臂膀系到另一个的臂上。巡警执着绳端,板着脸走着。一个粗人显然是车夫;手里仍然拉着空车,嘴里咕噜着。很讲究的车身,各件白铜都擦得放亮,后面铜牌上还镌着“卢”字。这又是谁家的车夫,闹出事让巡警拉走。刘太太恨恨地一想车夫们爱肇事的可恶,反正他们到区里去少不了东家设法把他们保出来的……
“靠里!……靠里!”威风的刘家车夫是不耐烦挤在别人车后的——老爷是局长,太太此刻出去阔绰的应酬,洋车又是新打的,两盏灯发出银光……哗啦一下,靠手板在另一个车边擦一下,车已猛冲到前头走了。刘太太的花油纸伞在日光中摇摇荡荡地迎着风,顺着街心溜向北去。
胡同口酸梅汤摊边刚走开了三个挑夫。酸凉的一杯水,短时间地给他们愉快,六只泥泞的脚仍然踏着滚烫的马路行去。卖酸梅汤的老头儿手里正数着几十枚铜元,一把小鸡毛帚夹在腋下。他翻上两颗黯淡的眼珠,看看过去的花纸伞,知道这是到张家去的客人。他想今天为着张家做寿,客人多,他们的车夫少不得来摊上喝点凉的解渴。
“两吊……三吊!……”他动着他的手指,把一叠铜元收入摊边美人牌香烟的纸盒中。不知道今天这冰够不够使用的,他翻开几重荷叶,和一块灰黑色的破布,仍然用着他黯淡的眼珠向磁缸里的冰块端详了一回。“天不热,喝的人少,天热了,冰又化的太快!”事情哪一件不有为难的地方,他叹口气再翻眼看看过去的汽车。汽车轧起一阵尘土,笼罩着老人和他的摊子。
寒暑表中的水银从早起上升,一直过了九十五度的黑线上。喜棚底下比较荫凉的一片地面上曾聚过各种各色的人物。丁大夫也是其间一个。
丁大夫是张老太太内侄孙,德国学医刚回来不久,麻利,漂亮,现在社会上已经有了声望,和他同席的都借着他是医生的缘故,拿北平市卫生问题做谈料,什么虎疫,伤寒,预防针,微菌,全在吞咽八宝东瓜,瓦块鱼,锅贴鸡,炒虾仁中间讨论过。
“贵医院有预防针,是好极了。我们过几天要来麻烦请教了。”说话的以为如果微菌听到他有打预防针的决心也皆气馁了。
“欢迎,欢迎。”
厨房送上一碗凉菜。丁大夫踌躇之后决意放弃吃这碗菜的权利。
小孩们都抢了盘子边上放的小冰块,含到嘴里嚼着玩,其他客喜欢这凉菜的也就不少。天实在热!
张家几位少奶奶装扮得非常得体,头上都戴朵红花,表示对旧礼教习尚仍然相当遵守的。在院子中盘旋着做主人,各人心里都明白自己今天的体面。好几个星期前就顾虑到的今天,她们所理想到的今天各种成功,已然顺序的,在眼前实现。虽然为着这重要的今天,各人都轮流着觉得受过委屈;生过气;用过心思和手腕;将就过许多不如意的细节。
老太太颤巍巍地喘息着,继续维持着她的寿命。杂乱模糊的回忆在脑子里浮沉。兰兰七岁的那年……送阿旭到上海医病的那年真热……生四宝的时候在湖南,于是生育,病痛,兵乱,行旅,婚娶,没秩序,没规则地纷纷在她记忆下掀动。
“我给老太太拜寿,您给回一声吧。”
这又是谁的声音?这样大!老太太睁开打瞌睡的眼,看一个浓装的妇人对她鞠躬问好。刘太太,——谁又是刘太太,真是的!今天客人太多了,好吃劲。老太太扶着赵妈站起来还礼。
“别客气了,外边坐吧。”二少奶伴着客人出去。
谁又是这刘太太……谁?……老太太模模糊糊地又做了一些猜想,望着门槛又堕入各种的回忆里去。
坐在门槛上的小丫头寿儿,看着院里石榴花出神。她巴不得酒席可以快点开完,底下人们可以吃中饭,她肚子里实在饿得慌。一早眼睛所接触的,大部分几乎全是可口的食品,但是她仍然是饿着肚子,坐在老太太门槛上等候呼唤。她极想再到前院去看看热闹,但为想到上次被打的情形,只得竭力忍耐。在饥饿中,有一桩事她仍然没有忘掉她的高兴。因为老太太的整寿大少奶给她一副银镯。虽然为着捶背而酸乏的手臂懒得转动,她仍不时得意地举起手来,晁摇着她的新镯子。
午后的太阳斜到东廊上,后院子暂时沉睡在静寂中。幼兰在书房里和羽哭着闹脾气:
“你们都欺侮我,上次赛球我就没有去看。为什么要去?反正人家也不欢迎我,……慧石不肯说,可是我知道你和阿玲在一起玩得上劲。”抽噎的声音微微地由廊上传来。
“等会客人进来了不好看……别哭……你听我说……绝对没有这么回事的。咱们是亲表谁不知道我们亲热,你是我的兰,永远,永远的是我的最爱最爱的……你信我……”
“你在哄骗我,我……我永远不会再信你的了……”
“你又来伤我,你心狠………”
声音微下去,也和缓了许多,又过了一些时候。才有轻轻的笑语声。小丫头仍然饿得慌,仍然坐在门槛上没有敢动,她听着小外孙小姐和羽孙少爷老是吵嘴,哭哭啼啼的,她不懂。一会儿他们又笑着一块儿由书房里出来。
“我到婆婆的里间洗个脸去。寿儿你给我打盆洗脸水去。”
寿儿得着打水的命令,高兴地站起来。什么事也比坐着等老太太睡醒都好一点。
“别忘了晚饭等我一桌吃。”羽说完大步地跑出去。
后院顿时又堕入闷热的静寂里;柳条的影子画上粉墙,太阳的红比得胭脂。墙外天蓝蓝的没有一片云,像戏台上的布景。隐隐地送来小贩子叫卖的声音——卖西瓜的——卖凉席的,一阵一阵。
挑夫提起力气喊他孩子找他媳妇。天快要黑下来,媳妇还坐在门口纳鞋底子;赶着那一点天亮再做完一只。一个月她当家的要穿两双鞋子,有时还不够的,方才当家的回家来说不舒服,睡倒在炕上,这半天也没有醒。她放下鞋底又走到旁边一家小铺里买点生姜,说几句话儿。
断续着呻吟,挑夫开始感到苦痛,不该喝那冰凉东西,早知道这大暑天,还不如喝口热茶!迷惘中他看到茶碗,茶缸,施茶的人家,碗,碟,果子杂乱地绕着大圆篓,他又像看到张家的厨房。不到一刻他肚子里像纠麻绳一般痛,发狂地呕吐使他沉入严重的症候里和死搏斗。
挑夫媳妇失了主意,喊孩子出去到药铺求点药。那边时常夏天是施暑药的。……
邻居积渐知道挑夫家里出了事,看过报纸的说许是霍乱,要扎针的。张秃子认得大街东头的西医丁家,他披上小褂子,一边扣钮子,一边跑。丁大夫的门牌挂高高的,新漆大门两扇紧闭着。张秃子找着电铃死命地按,又在门缝里张望了好一会,才有人出来开门。什么事?什么事?门房望着张秃子生气,张秃子看着丁宅的门房说,“劳驾——劳驾您大爷,我们‘街坊’李挑子中了暑,托我来行点药。”
“丁大夫和管药房先生‘出份子去了’没有在家,这里也没有旁人,这事谁又懂得?!”门房吞吞吐吐地说,“还是到对门益年堂打听吧。”大门已经差不多关上。
张秃子又跑了,跑到益年堂,听说一个孩子拿了暑药已经走了。张秃子是信教的,他相信外国医院的药,他又跑到那边医院里打听,等了半天,说那里不是施医院,并且也不收传染病的,医生晚上也都回家了,助手没有得上边话不能随便走开的。
“最好快报告区里,找卫生局里人。”管事的告诉他,但是卫生局又在哪里……
到张秃子失望地走回自己院子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他听见李大嫂的哭声知道事情不行了。院里磁罐子里还放出浓馥的药味。他顿一下脚,“咱们这命苦的……”他已在想如何去捐募点钱,收殓他朋友的尸体。叫孝子挨家去磕头吧!
天黑了下来张宅跨院里更热闹,水月灯底下围着许多孩子,看变戏法的由袍子里捧出一大缸金鱼,一盘子“王母蟠桃”献到老太太面前。孩子们都凑上去验看金鱼的真假。老太太高兴地笑。
大爷熟识捧场过的名伶自动地要送戏,正院前边搭着戏台,当差的忙着拦阻外面杂人往里挤,大爷由上海回来,两年中还是第一次——这次碍着母亲整寿的面,不回来太难为情。这几天行市不稳定,工人们听说很活动,本来就不放心走开,并且厂里的老赵靠不住,大爷最记挂……
看到院里戏台上正开场,又看廓上的灯,听听厢房各处传来的牌声,风扇声开汽水声,大爷知道一切都圆满地进行,明天事完了,他就可以走了。
“伯伯上哪儿去?”游廊对面走出一个清秀的女孩。他怔住了看,慧石——是他兄弟的女儿,已经长的这么大了?大爷伤感着,看他早死兄弟的遗腹女儿,她长得实在像她爸爸……实在像她爸爸……
“慧石,是你。长得这样俊,伯伯快认不得了。”
慧石只是笑,笑。大伯伯还会说笑话,她觉得太料想不到的事,同时她像被电击一样,触到伯伯眼里蕴住的怜爱,一股心酸抓紧了她的嗓子。
她仍只是笑。
“哪一年毕业?”大伯伯问她。
“明年。”
“毕业了到伯伯那里住。”
“好极了。”
“喜欢上海不?”
她摇摇头:“没有北平好。可是可以找事做,倒不错。”
伯伯走了,容易伤感的慧石急忙回到卧室里,想哭一哭,但眼睛湿了几回,也就不哭了,又在镜子前抹点粉笑了笑;她喜欢伯伯对她那和蔼态度。嬷常常不满伯伯和伯母的,常说些不高兴他们的话,但她自己却总觉得喜欢这伯伯的。
也许是骨肉关系有种不可思议的亲热,也许是因为感激知己的心,慧石知道她更喜欢她这伯伯了。
厢房里电话铃响。
“丁宅呀,找丁大夫说话?等一等。”
丁大夫的手气不坏,刚和了一牌三翻,他得意地站起来接电话:
“知道了,知道了,回头就去叫他派车到张宅来接。什么?要暑药的?发痧中暑?叫他到平济医院去吧。”
“天实在热,今天,中暑的一定不少。”五少奶坐在牌桌上抽烟,等丁大夫打电话回来。”下午两点的时候刚刚九十九度啦!”她睁大了眼表示严重。
“往年没有这么热,九十九度的天气在北平真可以的了。”一个客人摇了摇檀香扇,急着想做庄。
咯突一声,丁大夫将电话挂上。
报馆到这时候积渐热闹,排字工人流着汗在机器房里忙着。编辑坐到公事桌上面批阅新闻。本市新闻由各区里送到;编辑略略将张宅名伶送戏一节细细看了看,想到方才同太太在市场吃冰淇凌后,遇到街上的打架,又看看那段厮打的新闻,于是很自然地写着“西四牌楼三条胡同卢宅车夫杨三……”新闻里将杨三王康的争斗形容得非常动听,一直到了“扭区成讼”。
再看一些零碎,他不禁注意到挑夫霍乱数小时毙命一节,感到白天去吃冰淇凌是件不聪明的事。
杨三在热臭的拘留所里发愁,想着主人应该得到他出事的消息了,怎么还没有设法来保他出去。王康则在又一间房子里喂臭虫,苟且地睡觉。
“……哪儿呀,我卢宅呀,请王先生说话,……”老卢为着洋车被扣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了,在晚饭桌他听着太太的埋怨……那杨三真是太没有样子,准是又喝醉了,三天两回闹事。
“……对啦,找王先生有要紧事,出去饭局了么,回头请他给卢宅来个电话!别忘了!”
这大热晚上难道闷在家里听太太埋怨?杨三又没有回来,还得出去雇车,老卢不耐烦地躺在床上看报,一手抓起一把蒲扇赶开蚊子。
(原载1934年5月《学文》1卷1期)
范文四:九十九度中
《九十九度中》
一 传统题材的细致描摹
可以说文本是以北平为主的,是特定的社会坏境的一种书写,纷纷扰扰的市井风俗像缓缓的流水一样一一展现在我们眼前,它是属于北平的,是发生在北平的,北平是整个故事的背景,不是灯红酒绿的十里洋场上海,更不是别的其他地方。文中随着美丰楼挑夫泥泞而蹒跚的脚步,我们一步步走进了那个五光十色,光怪陆离的大千世界。在这个大千世界里,有北方典型的酸梅汤摊子,有美丰楼的美食,义永居的汤面,万花斋的点心,有搭着簇新的喜棚为老太太过寿的,有在喜宴堂安排结婚的,有在胡同口嫌热买酸梅汤喝的,有同样因为口渴而去东安市场西门楼消遣的,还有因为口渴去讨债的,又因为喝酸梅汤而送命的,因讨债不成发生扭打的等等的一系列的事件,这些全都发生在北平的一天,气温在37.2度的一天,可以说“热”是贯穿文章始末的一个字眼,热也是推进故事进展的一个隐形的因素。
这样一个特别热的一天却发生了许多的事情,这些事情构成了一个纷繁复杂的人生百态图。在这错综复杂的事件中我们看出主要有四件大事,老太太的庆寿,阿淑的婚礼,老卢的聚会,车夫的扭打及被送警察局 ,挑夫的中暑及死亡。这些选材都是中国最传统的,也是很独有的。在老太太的庆寿中可以看出在中国这样的封建大家庭对于一个为家庭做出贡献的家长的尊重与认同,同时也可以看出这种衰败的生活习气带来的浪费与攀比,就比如文中所写的大力超办的寿宴,有一种目不暇接的匆忙,人数之多,食品之丰,场面之大,甚至可以让我们联想到贾母寿宴的奢侈。文中说:
“前几天这院子就为了这事改变了模样,簇新的喜棚支出瓦檐丈余尺高”, “今天的食品全摆起来够像个菜市,四个冰箱也腾不出一点空隙”
“刘太太因为衣服的不合适,略微有些担心,想着“今天张老太太做整寿,又不比得寻常的场面可以随便。”
这样的一位老太太,在接受别人的祝福时,在盛宴当天“颤颤巍巍地喘息着,继续维持着他的生命。杂乱模糊的回忆在脑子里沉浮。”当刘太太向她祝寿时“谁又是刘太太......谁?........老太太模模糊糊地又做了一些猜想,望着门槛又堕入各
种的回忆中”。
这样的描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刘太太的讲究与老太太的的迷糊,在对比中显出了一种闹剧的效果,也体现出北平人的重排场,好面子的品行与喜欢特闹的特点,在热闹中加强人们之间的联系,就比如通过庆寿,对于老太太没有什么,可对于见这样的机会,表现什么,争取什么还是可以看出来的,就比如
“张家几位少奶奶装扮的十分得体,头上都戴朵红花,表示对旧礼教习俗依然相当遵守的。在院子中盘旋着做主人,个人心里都明白自己今天的体面。好几个星期前就顾虑到的今天,她们所理想到的今天各种成功,已然顺序的,在眼前实现。虽然为着这重要的今天,个人都轮流着觉得受过委屈;生过气;用过心思和手腕;将就过许多不如意的细节”。
阿淑的婚礼也是中国传统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所不同的是在中国的传统中女人通常都是这种婚姻的牺牲品,而他们并不知道,这是一种集体的无意识,他们的母辈也是这样过来并这样教育他们的,阿淑不同,就在于阿淑是一个接受过新思想洗礼的人,接受过新文学的熏陶,曾在自己的心里默默许下过要有自由婚姻的一个女子,所以她的婚姻是不幸,要求自由婚姻不得不行,同时媒妁之言只能将就。可将就的结果只能是心死啦,“那个庸俗的典型触碎她那一点脆弱的爱美的希望”“只能一鞠躬一鞠躬和幸福作别啦。”
还有挑夫的不幸,车夫的打架被扭送警察局,是下层社会的一幅人生风景画这两者是悲的情感基调,而阿淑的婚礼和老太太的过寿虽说在常人眼里是喜事,甚至是属于人生的四大喜中占极大分量的,但依然掩盖不住它的悲剧成分。短短的文章中有上层老太太过寿的,有大龄女不愿出嫁而被迫出嫁,有上层人的无事找消遣,有下层人的为生计奔波儿失去性命的,有为了讨钱而不得不多付钱的麻烦事等等,社会的形形色色在文中都有体现,可以说是北平的“清明上河图”。
二现代手法的灵活运用
这篇文章据说当时的一位国立大学的教授都没有读明白,可见其现代性很强,现代手法啊运用是很娴熟的。在这里主要是对她的蒙太奇手法的运用和意识流的运用加以论述。蒙太奇和意识流都不是中国本土的艺术手法,相反是外国引进的,这也得益于林徽因曾留学英国,对外国文学比较系统的有研究。
在文章中,挑夫的过路,被坐在汽车上的闲来无事又不想回家看老婆脸色的
老卢看到,引起老卢的想入飞飞,于是在美食之间进行选择最后去了东安市场,这一幕刚散,就进入到了老太太寿宴场面,这个场面可以说是贯穿全文的,刚开篇的挑夫的目的地就是这,接下来又换了老卢到东安市场之后,杨三没地方去想起了王康,去找王康要钱,与王康扭打在一起,导致交通混乱,这引起了在喜燕堂办喜事的注意,于是场面再次切换,阿淑的婚礼成为了主要的,这个场面可以说是书中相对完整的,自成体系没有被打乱的一个场景,在这个场景中我们了解到阿淑的处境,她不想结婚,却被迫嫁给了一个陌生人,虽然心里还有着自己的九哥,可没有办法,她心里的一系列苦楚我们都可以看的一清二楚。这是个不能主宰自己命运的可怜人。接下来场面又切换了,换到了老卢他们的无事的消遣上,在点心铺前的小店里聊天,谈笑,回忆过往,看看邻座的美女,进行一些无聊的交谈,在这时逸九也想起了表妹阿淑,不过阿淑不是回忆的重点。随之有短暂一瞬的两车夫被扭送警察局,之后刘太太作为一个过路的看见那两个倒霉蛋,而引起了她的出场,暗暗写出了老太太寿宴出席的人之多,随后回到了张宅的寿宴的吃席过程中,之后场面又切换了进入了底层人的生活,挑夫在送完吃食回去的途中因为贪凉喝了点酸梅汤导致送命没来得及得救(医生在张宅吃席),最后以报社的出版报而结束了这么复杂的一天。在《九十九度中》运用的蒙太奇手法是很普遍的,就类似与的切换是很随便的,这样的效果是更生活化,可以囊括的东西更多,可以说他把时间和空间都无形中扩大了,使一天中各种复杂的事件都囊括进来了,摄入的东西更多,对于描写人生百态,社会具象是最好的选择。
文中的意识流手法的运用也是很多的,最典型的是阿淑的和老太太的意识流动,阿淑是个悲剧的人物,她的一切我们都是在她的意识的流动中看到的,婚礼是个正在进行的事件,在那样跌跌撞撞的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的状况里,她的意识告诉了我们一切,她因为接受了新思想所以不愿意将就,心中念念不完自己的表哥逸九,所以成了大龄剩女,在那样的一个旧式家庭,成了一个让父母头疼的人,可以说父母把她当做了一个麻烦,父亲对她唉声叹气,又是骂又是讽刺,母亲对她稍好点,可也是希望早点把女儿给嫁出去。总之这些意识的流动是和婚礼结合在一起,回忆和期判,夹杂着失望,这些复杂的感情通过意识的流动淋漓精致的展现了出来,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复杂的内心世界在一个女人原本最幸福的时刻的真实的反映。
在老太太的过寿时,“她颤颤巍巍地喘息着,继续维持着它的寿命。杂乱模糊的回忆在脑子里浮沉。兰兰七岁的那年.........送阿旭到上海医院的那年真
热..........生四宝的时候在湖南,于是生育,病痛,兵乱,行旅,婚娶,没秩序,没规则地纷纷在她记忆下掀动。”
“谁又是刘太太..........谁?.........老太太模模糊糊地又做了一些猜想,望着门槛又堕入各种的回忆里去。”
老太太的思维可以说是比较混乱的,一方面是因为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太好啦,经历过的事和眼前发生的事总会出现,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过去发生的事的真实性了,而这样的状况用意识流来写更能符合这种老人的内心世界的真实的流动,也更能写出老人的那种总是处于回忆中的状态,可以说这样的手法是很贴切的,也是更符合生活的真实的。
在文中还有许多地方是这样子的,就比如阿淑的婚礼对九哥的回忆就是意识的自然流动,而在九哥的意识中由于一个在店里出现的魅力女人想到了自己喜欢的表妹琼,因为琼而想起了自己那个不入时的表妹阿淑,虽然说他也觉得阿淑有种别样的美,在这里看以看出两者意识流的互见,可以说在两个意识的交流中,在这种意识的碰撞中看到了,阿淑的不幸,如果说在阿淑的婚礼上她的意识的流动,真实的披露让我们看到了起码阿淑是有着一个喜欢的人的,虽然不知道这个人的态度,但九哥意识让我们的希望落了空,阿淑喜欢的不喜欢自己,而九哥喜欢的却已天各一方。都是悲剧。文中还有很多这样的意识的互动,或者说意识的自然扭动,这些可以说是意识以及无意识的自然交错,丰富了文章的内容,也让我们看到了生机勃勃的生活,与血肉丰满的现实。
三 生存困境的真实显现
在文章中我们看到了许多人的无奈,下层人生活的艰辛,挑夫的死去,“继续着呻吟,挑夫开始感到苦痛,不该喝那冰凉东西,早知道这大薯天,还不如喝口热茶,不到一刻他肚子里就像纠麻神一般痛,发狂的呕吐使他沉入严重的症候里和死亡搏斗。”贫苦人的命像草芥一样的不值钱,女人的脆弱的处境也是如此,阿淑“她怔住了,能去寻死,为婚姻失望而自杀么,可以大胆告诉父亲,这婚姻是不可能的么,能逃脱这家庭的苛邢去冒险,去飘落么?”这些社会中弱势群体的面目也让我们惊心,在有钱人找消遣,没事,四处溜达,吃吃甜点,跳跳舞,
与下层人疲于本命,不幸死亡像蝼蚁一样消失在这个世界形成的对比,阿淑的算不得幸福的婚姻和喜事原本张扬的喜庆的氛围的一种对比,还有老太太的庆寿的热闹场面和大家族内部的腐化的作风的对比,结婚庆寿和挑夫死亡这样,喜事和悲事的对比,所以林徽因的同情是深藏在她的不露神色的叙述中的,就像李建吾说的“在这纷繁的头绪里,作者隐隐埋下一个比照,而这比照,不替作者宣传,却显示出她人类的同情。”这是对生活最真实的反映,是活生生的社会的反映,我们在里面看无奈,看出了不平,也灌注了我们深深的同情,同情下层人民的不幸,也同情女子悲剧命运的无奈。
读《九十九度中》让我们看到的是我们所熟知的一面,纷纷绕绕的社会,是我们所熟悉的题材传统的老中国题材,但运用的确实当时最流行的写作手法,把人生这合抱不来的木料用蒙太奇和意识流来写,有一种别样的真实与韵味,让我们在阅读作品的过程中不仅有艺术的享受也会有人性的思考。
范文五:赏析《九十九度中》,看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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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九十九度中》,看不一样的
作者:林徽因 李长慧
来源:《考试周刊》2013年第31期
摘 要: 小说《九十九度中》是林徽因小说中最负盛名的一篇。小说运用极具现代风格的写作手法,描写了华氏九十九度高温的一天中北平城内各阶层人民生活的片段。文章通过对小说中现代创作手法的分析,洞察故事背后作者不为人了解的另一面,以期为读者理解小说、理解作者提供一个新的视角。
关键词: 《九十九度中》 人生横断面 蒙太奇 意识流 林徽因
引言
小说《九十九度中》是林徽因女士小说创作中最负盛名的一篇,于1934年发表于《学文》的创刊号上。小说截取了华氏九十九度高温的一天中北平城内各阶层生活的一个横断面,描写了新旧社会交替的特定历史时期中的百态人生。被认为是最富有现代性的一篇小说。小说中,作者通过运用“人生横断面”的对照手法、电影蒙太奇的表现手法和意识流式的描写,理智冷静地将生活的众生相摊于阳光之下,同时也反映出作者对于底层人民的关注和同情。本文将从以上几种写作手法的运用上对《九十九度中》进行分析,以求为读者品读小说、理解作者提供一种新思路。
一、人生横断面的对照手法
作为京派小说的范本,李健吾曾这样评价《九十九度中》:“只有这一篇,最富有现代性;惟其这里包含着一种独特的看法,把人生看作一根合抱不来的木料,《九十九度中》正是一个人生的横断面。”[1]小说在张府寿宴的情节中,穿插描写了在华氏九十九度高温的一天之中,有人在欢乐,有人在失恋,有人在庆寿,有人在成亲,有人在死亡。他们愚昧、无知、麻木,在世风日下的都市生活中迷失自己,把握不住自己的命运。作者通过对普通人城市生活的描绘,展示了现代人生活的错厄和怪诞。一天之内,随着场景的转换,各色人物悉数登场: 饭店的挑夫肩上各挑着有“美丰楼”字号的大圆篓,走在一条被太阳晒得滚烫的马路上;张宅里,为庆祝老太太的七十大寿,“簇新的喜棚支出瓦檐丈余尺高,两旁红喜字玻璃方窗由胡同的东头都可以看得很清楚”[2],仆役们忙里忙外,张罗着喜宴;喜燕堂内,屈从父母之命的新娘阿淑正在机械地举行着婚礼,“一鞠躬,一鞠躬地和幸福作别”[2];机关职员老卢、老孟和摩登少年逸九在点心铺里边聊边吃,同时还专注着眼前两个情人模样的男女;打着油纸伞的刘太太,端坐在洋车上去参加张府的寿宴,要车夫猛冲猛闯以显威风,因为她的“老爷”是局长;得到赏钱的挑夫因为渴得难受,买了冰凉的酸梅汤,回去后中暑发病,因得不到救治而数小时毙命;高级西医丁大夫置中暑穷车夫的生命于不顾,依然喝酒打牌;卢二爷的车夫杨三因为十四吊钱的债务与欠他钱的王康扭打在一起,被巡警弹压后双双入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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