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一:闺房记乐
闺房记乐
懂得生活的人,不一定是那些深谙生存之道的人,而是会快乐真情的活着的人,芸娘生于封建的朝代,对于女性的快乐,大多数人是甘于束缚,乐于同化,终于成了真正的多数人,心灵已成畸形,难能可贵的是为自己活着的人,这种人虽为少数,却不曾有过少数人的孤独,却快乐着多数人从未有过的快乐,真情是易于流露的,比起矫揉造作,比起虚情假意,比起遮遮掩掩,总是大胆的洒脱,真实的让人可爱可敬,也许我们有着种种顾忌,却给了自己种种枷锁。芸娘她懂得自己的所要所求,情之所往所向,明白的活着,自由自在的活着,我们所怕的是人的糊涂,这类人大众化的活着,注定不属于自己的存在着。芸娘懂得如何爱她爱的人,恋却不痴,亲却不迷。情发乎于内心时,便可以真实自然地流露。如,芸或与人坐谈,见余至,必起立,偏挪其身,余就而并焉。彼此皆不觉其所以然者,始以为惭,继成不期然而然。不觉让读者歆慕。
相对于读书不求通灵,反而变得迂腐刻板的所谓文人,相对于那个时代满脑子三从四德忠贞操守的妇女,芸娘细腻的情感加上才智,让她足以成为一个他人眼中的另类,可往往那个另类,甚至怪胎,却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我们自己,别人的评头论足总会让胆怯的人给自己贴上相应的标签,而后蜷缩在伪装的躯壳中,看着快烂透了的风景。看到书中在三白怂恿下芸娘女扮男装参加庙会的那一节,想到那个藏在男儿的装束下又惊又喜的芸娘,那个决定以男儿的视野去看世界内心忐忑的芸娘,不由让人觉得她格外的可爱,同时也感动了自己,因为在这个世上,我们给自己莫名的画出了许多界限,男女之别,主仆之分, 尊卑等级,从来不敢越界,也没有勇气追寻属于自己的尊严与平等。而那个处于封建夹缝之中的女子却有着十足的勇气向一切不平等挑战。可惜身为男儿身的许多人却甘愿沦为奴隶,卑躬屈膝的苟活着。也许我们把自己的一时意气强加给这个孱弱的女子,她纤弱的肩膀是肩负不起这样大的重担。因为她不曾想过挑战与谁,却在无意间否定了那个时代的价值观,不曾肩负着什么,却不知不觉中成了一种榜样。然而她的一切所做所为真实的只是为了自己,自私的冷漠了所有礼教条文,我们原本出于凡胎,却要逼迫自己拜倒在圣人的脚下,把那些所谓的金科玉律完全捆缚在自己一个人身上,苦行僧一般禁欲克己的活着。而芸娘只不过是回归本原,自在的生活罢了,把自己看低到只为一个简单的凡人罢了。我们何必要自命不凡,何必又要强求于己呢。人之为人,是他的真情源于自身的血肉。而这血肉的温度恰好是生命的热度,对待生活的态度。芸娘把对生命的热爱附丽于精打细算的生活中。她才会以赤子真情般的热忱去接受来自生命的每个日子里的馈赠。借着其夫因事路径吴江的机会,目睹了风帆沙鸟,水天一色的太湖,芸曰:此即所谓太湖耶?今得见天地之宽,不虚此生矣。想闺中人有终身不能见此者。自此我是无法想象出那位终于见得广淼的太湖的不平凡女子是何等的欣喜,一颦一笑间是何等的快慰,我也无法想象出那些足不出户深居闺中有终身不能见者的孤苦与哀怨。
当活着成了一个命题时,我们是要急着作答,还是要静静的思考,这完全取决我们自己对生活的态度。而芸娘让自己诗意的活着,她爱美,痴爱一切与美相关的事物,因为假若生活缺少了美的装扮,就连我们的痴心妄想也会消失的无影无踪,生活由此变得单调乏味。然而这种诗意般的美,绝不是金钱可以购置的。因为在芸娘的生活中也是有漫长的坎坷之愁,只有把穷日子过得富足的人才可以称得上会过日子的人,而那些把富日子过穷的人绝对对美是先天的痴货。日子可以不完满但不能不美妙。面对穷困潦倒的后半生,芸娘也能凭着自己的对美的直觉与对生活细节入微的了解,去为三白与他的朋友置办一次别有风味的郊游。使得众曰:非夫人之力不及此。大笑而散。同样也有‘芸善不费之烹庖,瓜蔬鱼虾一经芸手,便有意外味。同人知余贫,每出杖头钱,作竟日叙 ’的描述。可见芸娘把清贫的日子过得是多么的有色有味,也不难想象三白的那些朋友也快乐着三白的快乐,也乐于溶入这诗意的日子里。可以想到在那闲暇的日子里,芸娘用着仅有的几种食材,变着法得为这些馋猫男人们做着可口的饭肴,她乐在其中,与此同时在这间隙闲聊的男人们也乐在其中。山珍海味我们无福消受,却也容易食古不化,唯有这份简单朴素的可口菜肴是会被我们的肠胃深深地消化吸收的。这大概就是美丽幸福的小日子吧。由芸娘一手缔造。
然而我们的日子不是春华秋实的这般完满,更多的是被萧杀的时光分析的支离破碎。追忆芸娘,这一种念想隔了茫茫的时间沧海,面对着久远的光年,我们再也拾掇不出更多的关于斯人的陈年旧事,一切竟是这样荒凉的存在着,如岁月的坎坷,如情感的怅惘。唯有那可爱的女人仿佛是永远年轻的芸娘,而我们永
远只能守着单薄如翼的往事去恋她去念想她,思念是没有影子的,而我们的眷念也不知如何存在,如壁上斑驳的光影吗,若浮生迷离的浅梦吗,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完满这残损的记忆,只能被那个最真实最情感的地方感动着。
作于二零一二年九月二十九日凌晨一点十八 王亚东 此文因读《浮生六记》有感而作。
范文二:沈复《闺房记乐》
沈复《闺房记乐》
余闲居,案头瓶花不绝。芸曰:
译文:我闲居在家,桌上的瓶花总是不断地更换新鲜的。芸对我说:“你的插花中能够体现风晴雨露的特征,可算是十分精妙传神。在画画的技巧中有画草虫的方法,你在插花时为什么不仿效呢?”我说:“虫在插花上是会跑来跑去不听话的,怎么能仿效呢?”芸说:“我有个办法,就是怕那样的做法有罪过。”我说:“你不妨说说看。”她说:“虫子死后颜色不变,你可以捉来螳螂和知了、蝴蝶之类的昆虫,用针把它们刺死,用细丝系住虫的颈部绑在花草当中,整理它们腿的姿态,或者抱梗,或者站在叶上,就像活的一样,不也很好吗?”我很高兴,按照她的办法去做,看到的人无不称绝。如今在闺中寻找,恐怕未必有能够如此懂得我心思的人了 .
绝: 枯萎 属: 类 行:做 善:好
四、根据语言顺序来停顿
即按照“主语—谓语—宾语”、“状语—谓语”、“动词—补语”来停顿。也就是说,在主语和谓语之间、动词和补语之间要作停顿(定语与中心词之间一般不停顿),以使语意明显。主谓间的停顿是节奏中重要的划分主谓间的停顿是节奏中重要的划分。
1、主谓之间应稍加停顿。例:
(1)先帝/不以/臣卑鄙。“臣卑鄙”是主谓短语作宾语,不能读成“先帝/不以臣/卑鄙”。(《出师表》)(以:因为)注:有异议
(2)吾/视其辙乱,望其旗靡。(《曹刿论战》)
(3)佳木/秀而繁阴。《醉翁亭记》
例(3)中“佳木”是动作的发出者,陈述的对象,它与后面谓语部分之间应作停顿。
(4)永之人/争/奔走焉。《捕蛇者说》
划分句子成分
1.什么是句子
句子是由词或词组构成的,是具有一定语调并表达一个完整意思的语言运用单位。根据用途和语气,句子可以分为陈述句、疑问句、祈使句、感叹句。根据结构可分为单句和复句。
2.句子成分的名称及符号
名称:主语、谓语、宾语、定语、状语、补语。
符号:主语 = 谓语 - 宾语 ~ 定语 ( ) 状语 [ ] 补语
①句子的基本成分是:主语、谓语、宾语。
补充成分是:定 语、状语、补语。
② 主语部分和谓语部分之间可用‖划开。
3.(1)划分句子成分,首先要研究主语、谓语、宾语。
主语:是谓语陈述的对象,指明说的是“什么人”或“什么事物”。 谓语:是陈述主语,说明主语的,说明主语“是什么”或“怎么样”。
宾语:在动词后面,表示动作、行为所涉及的人或事物,回答“谁”或“什么”一类问题。
句子一般有两种情况:写人、写物(写事、写物)。分析句子时,首先判断是“写人”还是“写物”。
①.写人 格式:“谁” + “干 什么”
(主语) (谓语)( 宾语)
例: 杨亚 ‖ 写 字
主 谓 宾
注意:处理复杂的单句时,要抓主干。
例:一中的杨亚║在课桌上写着毛笔字。
主 谓 宾
②.写物
格式:“什么事”或“什么物”+“怎么样”
( 主 语 ) (谓语、宾语)
例: 猫 ‖捉 鱼
主 谓 宾
例:一只小猫‖在盆边捉了一条大鱼
主 谓 宾
注意:“是”为典型的动词,一般是“谓语”。
例如: 他 ‖ 是学生
主 谓 宾
(2).划分句子成分,还要抓住枝干(定语、状语、补语)
定语:在句子中起着修饰、限制主语或宾语中心语的作用。
状语:修饰、限制谓语中心语,一般在谓语中心语前面,有的在句子最前面,交待时间、地点、范围、情况等。
补语:对谓语中心语起补充说明作用,一般放在谓语中心语之后。 例: 画眉 唱 歌
这是一个把主语中心语、谓语中心语、宾语中心语单提出的句子。原句是 “两只美丽的画眉高兴地唱一首歌。”
①.(两只美丽的)画眉
“两只美丽”是 “画眉”——主语中心语的修饰部分,叫“定语”。 ②.[高兴]地唱
谓语中心语“唱”前边的修饰、限制成分——“高兴”为“状语”。
③.(一首)歌
宾语中心语“歌”前的修饰、限制部分——“一首”为“定语”。
④.歌唱得
修饰、限制谓语中心语“唱”,并放在它后面的部分——“好”为“补语”。
4.划分句子的口诀:
(1)句子成分要划对, (2)纵观全局找主谓。
(3)主前定状谓后补, (4)谓前只有状地位。
(5)“的”定“地”状“得”后补, (6)宾语只受谓支配。
范文三:闺房记乐(节录)
豆丁网赚论坛http://www.douvip.net 閨房記樂(節錄)
離余家中裡許,醋庫巷有洞庭君祠,俗呼水,廟。回廊曲折,小有園亭,每逢神誕,眾姓各認一落,密懸一式之玻璃燈,中設寶座,旁列瓶幾,插花陳設,以較勝負。日惟演戲,夜則參差高下,插燭於瓶花間,名曰「花照」。花光好影,寶鼎香浮,若龍宮夜宴。司事者或笙簫歌唱,或煮茗清談,觀者如蟻集,簷下皆設欄為限。余為眾友邀去插花佈置,因得躬逢其盛。歸家向芸艷稱之,芸曰:「惜妾非男子,不能往。」余曰:「冠我冠,衣我衣,亦化女為男之法也。」於是易鬢為辮,添掃蛾眉;加余冠,微露兩鬃,尚可掩飾;服余衣,長一寸又半;於腰間折而縫之,外加馬褂。芸曰:「腳下將奈何,」余曰:「坊間有蝴蝶履,大小由之,購亦極易,且早晚可代撤鞋之用,不亦善乎,」芸欣然。及晚餐後,裝束既畧,效男子拱手闊步者良久,忽變卦曰:「妾不去画,為人識出既不便,堂上聞之又不可。」余慫恿曰:「廟中司事者誰不知我,即識出亦不過付之一笑耳。吾母現在九妹丈家,密去密來,焉得知之。」芸攬鏡自照,狂笑不已。余強挽之,悄然徑去,遍游廟中,無識出為女子者。或問何人,以表弟對,拱手而已。最後至一處,有少婦幼女坐於所設寶座後,乃楊姓司事者之眷屬也。芸忽趨彼通款曲,身一側,而不覺一按少婦之肩,旁有婢媼怒而起曰:「何物狂生,不法乃爾,」余試為措詞掩飾,芸見勢惡,即脫帽翹足示之曰:「我亦女子耳。」相與愕然,轉怒為歡,留茶點,喚肩輿送歸。
范文四:沈复《闺房记乐》
余闲居,案头瓶花不绝。芸曰:"子之插花能备风晴雨露,可谓精妙入神。而画中有草虫一法,盍仿而效之。"余曰;"虫踯躅不受制,焉能仿效,"芸曰:"有一法,恐作俑罪过耳。"余曰:"试言之。"曰:"虫死色不变,觅螳螂蝉蝶之属,以针刺死,用细丝扣虫项系花草间,整其足,或抱梗,或踏叶,宛然如生,不亦善乎,"余喜,如其法行之,见者无不称绝。求之闺中,今恐未必有此会心者矣。
译文:我闲居在家,桌上的瓶花总是不断地更换新鲜的。芸对我说:“你的插花中能够体现风晴雨露的特征,可算是十分精妙传神。在画画的技巧中有画草虫的方法,你在插花时为什么不仿效呢,”我说:“虫在插花上是会跑来跑去不听话的,怎么能仿效呢,”芸说:“我有个办法,就是怕那样的做法有罪过。”我说:“你不妨说说看。”她说:“虫子死后颜色不变,你可以捉来螳螂和知了、蝴蝶之类的昆虫,用针把它们刺死,用细丝系住虫的颈部绑在花草当中,整理它们腿的姿态,或者抱梗,或者站在叶上,就像活的一样,不也很好吗,”我很高兴,按照她的办法去做,看到的人无不称绝。如今在闺中寻找,恐怕未必有能够如此懂得我心思的人了 .
绝: 枯萎 属: 类 行:做 善:好
范文五:浮生六记 ─闺房记乐
余生乾隆癸未冬卜一月二十有二日,正值太平盛世,且在衣冠之家,后苏州沧浪亭 畔,天之厚我可谓至矣。东坡云:“事如春梦了无痕”,苟不记之笔墨,未免有辜彼苍 之厚。因思《关鸠》冠三百篇之首,被列夫妇于首卷,余以次递及焉。所愧少年失学, 稍识之无,不过记其实情实事而已,若必考订其文法,是责明于垢鉴矣。 余幼聘金沙于氏,八龄而天。娶陈氏。陈名芸,字淑珍,舅氏心余先生女也,生而 颖慧,学语时,口授《琵琶行》,即能成诵。四龄失怙,母金氏,弟克昌,家徒壁立。 芸既长,娴女红,三口仰其十指供给,克昌从师,修脯无缺。一日,于书簏中得《琵琶 行》,挨字而认,始识字。刺绣之暇,渐通吟咏,有“秋侵人影瘦,霜染菊花肥”之句。 余年—十三,随母归宁,两小无嫌,得见所作,虽叹其才思隽秀,窃恐其福泽不深,然 心注不能释,告母曰:“若为儿择妇,非淑姊不娶。”母亦爱其柔和,即脱金约指缔姻 焉。此乾隆乙末七月十六日也。
是中冬,值其堂姊出阁,余又随母往。芸与余同齿而长余十月,自幼姊弟相呼,故 仍呼之曰淑姊。时但见满室鲜衣,萎独通体素淡,仅新其鞋而已。见其绣制精巧,询为 己作,始知其慧心不仅在笔墨也。其形削肩长项,瘦不露骨,眉弯目秀,顾盼神飞,唯 两齿微露;似非佳相。一种缠绵之态,令人之意也消。索观诗稿,有仅一联,或三四句, 多未成篇者,询其故,笑曰:“无师之作,愿得知己堪师者敲成之耳。”余戏题其签曰 “锦囊佳句”。不知夭寿之机此已伏矣。是夜送亲城外,返已漏三下,腹饥索饵,婢妪 以枣脯进,余嫌其甜。芸暗牵余袖,随至其室,见藏有暖粥并小菜焉,余欣然举箸。忽 闻芸堂兄玉衡呼曰:“淑妹速来~”芸急闭门曰:“已疲乏,将卧矣。”玉衡挤身而入, 见余将吃粥,乃笑睨芸曰:“顷我索粥,汝曰‘尽矣’,乃藏此专待汝婿耶,”芸大窘 避去,上下哗笑之。余亦负气,挈老仆先归。自吃粥被嘲,再往,芸即避匿,余知其恐 贻人笑也。
至乾隆庚子正月二十二日花烛之夕,见瘦怯身材依然如昔,头巾既揭,相视嫣然。 合卺后,并肩夜膳,余暗于案下握其腕,暖尖滑腻,胸中不觉抨抨作跳。让之食,适逢 斋期,已数年矣。暗计吃斋之初,正余出痘之期,因笑调曰:“今我光鲜无恙,姊可从 此开戒否,”芸笑之以目,点之以首。
廿四日为余姊于归,廿三国忌不能作乐,故廿二之夜即为余婉款嫁。芸出堂陷宴, 余在洞房与伴娘对酌,拇战辄北,大醉而卧,醒则芸正晓妆未竟也。是日亲朋络绎,上 灯后始作乐。廿四子正,余作新舅送嫁,丑末归来,业已灯残人静,悄然入室,伴妪盹 于床下,芸卸妆尚未卧,高烧银烛,低垂粉颈,不知观何书而出神若此,因抚其肩曰: “姊连日辛苦,何犹孜孜不倦耶,”芸忙回首起立曰:“顷正欲卧,开橱得此书,不觉 阅之忘倦。《西厢》之名闻之熟矣,今始得见,莫不傀才子之名,但未免形容尖薄耳。” 余笑曰:“唯其才子,笔墨方能尖薄。”伴妪在旁促卧,令其闭门先去。遂与比肩调笑, 恍同密友重逢。戏探其怀,亦怦怦作跳,因俯其耳曰:“姊何心舂乃尔耶,”芸回眸微 笑。便觉一缕情丝摇人魂魄,拥之入帐,不知东方之既白。
芸作新妇,初甚缄默,终日无怒容,与之言,微笑而已。事上以敬,处下以和,井 井然未尝稍失。每见朝暾上窗,即披衣急起,如有人呼促者然。余笑曰:“今非吃粥比 矣,何尚畏人嘲耶,”芸曰:“曩之藏粥待君,传为话柄,今非畏嘲,恐堂上道新娘懒 惰耳。”余虽恋其卧而德其正,因亦随之早起。自此耳鬓相磨,亲同形影,爱恋之情有 不可以言语形容者。
而欢娱易过,转睫弥月。时吾父稼夫公在会稽幕府,专役相迓,受业于武林赵省斋 先生门下。先生循循善诱,余今日之尚能握管,先生力也。归来完姻时,原订随侍到馆。 闻信之徐,心甚怅然,恐芸之对人堕泪。而芸反强颜劝勉,代整行装,是晚但觉神色稍 异面已。临行,向余小语曰:“无人调护,自去经心~”及登舟解缆,正当桃李争研之
候,而余则恍同林鸟失群,天地异色。到馆后,吾父即渡江东去。
居三月,如十年之隔。芸虽时有书来,必两问一答,中多勉励词,余皆浮套语,心 殊怏怏。每当风生竹院,月上蕉窗,对景怀人,梦魂颠倒。先生知其情,即致书吾父, 出十题而遣余暂归。喜同戍人得赦,登舟后,反觉一刻如年。及抵家,吾母处问安毕, 入房,芸起相迎,握手未通片语,而两人魂魄恍恍然化烟成雾,觉耳中惺然一响,不知 更有此身矣。
时当六月,内室炎蒸,幸居沧浪亭爱莲居西间壁,板桥内一轩临流,名曰“我取”, 取“清斯濯缨,浊斯濯足”意也。榴前老树一株,浓阴覆窗,人画俱绿。隔岸游人往来 不绝。此吾父稼夫公垂帘宴客处也。禀命吾母,携芸消夏于此。因暑罢绣,终日伴余课 书论古,品月评花而已。芸不善饮,强之可三杯,教以射覆为令。自以为人间之乐,无 过于此矣。
一日,芸问曰:“各种古文,宗何为是,”余曰:“《国策》、《南华》取其灵快, 匡衡、刘向取其雅健,史迁、班固取其博大,昌黎取其浑,柳州取其峭,庐陵取其宕, 三苏取其辩,他若贾、董策对,庾、徐骈体,陆贽奏议,取资者不能尽举,在人之慧心 领会耳。”芸曰:“古文全在识高气雄,女子学之恐难入彀,唯诗之一道,妾稍有领悟 耳。”余曰:“唐以诗取士,而诗之宗匠必推李、杜,卿爱宗何人,”芸发议曰:“杜 诗锤炼精纯,李诗激洒落拓(与其学杜之森严,不如学李之活泼。”余曰:“工部为诗 家之大成,学者多宗之,卿独取李,何也,”芸曰:“格律谨严,词旨老当,诚杜所独 擅。但李诗宛如姑射仙子,有一种落花流水之趣,令人可爱。非杜亚于李,不过妾之私 心宗杜心浅,爱李心深。”余笑日:“初不料陈淑珍乃李青莲知已。”芸笑曰:“妄尚 有启蒙师自乐天先生,时感于怀,未尝稍露。”余曰:“何谓也,”芸曰:“彼非作 《琵琶行》者耶,”余笑曰:“异哉~李太白是知己,自乐天是启蒙师,余适字三白, 为卿婿,卿与‘白’宇何其有缘耶,”差笑曰:“白字有缘,将来恐白字连篇耳(吴音呼 别字为白字)。”相与大笑。余曰:“卿既知诗,亦当知赋之弃取。”芸曰:“《楚辞》 为赋之祖,妾学浅费解。就汉、晋人中调高语炼,似觉相如为最。”余戏曰:“当日文 君之从长卿,或不在琴而在此乎,”复相与大笑而罢。
余性爽直,落拓不羁;芸若腐儒,迂拘多礼。偶为之整袖,必连声道“得罪”;或 递巾授扇,必起身来接。余始厌之,曰:“卿欲以礼缚我耶,《语》曰:‘礼多必诈’。” 芸两颊发赤,曰:“恭而有礼,何反言诈,”余曰:“恭敬在心,不在虚文。”芸曰: “至亲莫如父母,可内敬在心而外肆狂放耶,”余曰:“前言戏之耳。”芸曰:“世间 反目多由戏起,后勿冤妾,令人郁死~”余乃挽之入怀,抚慰之,始解颜为笑。自此 “岂敢”、“得罪”竟成语助词矣。鸿案相庄廿有三年,年愈久而情愈密。家庭之内, 或暗室相逢,窄途邂逅,必握手问曰:“何处去,”私心忒忒,如恐旁人见之者。实则 同行并坐,初犹避人,久则不以为意。芸或与人坐谈,见余至,必起立偏挪其身,余就 而并焉。彼此皆不觉其所以然者,始以为惭,继成不期然而然。独怪老年夫妇相视如仇 者,不知何意,或日:“非如是,焉得白头偕老哉,”斯言诚然钦,
是年七夕,芸设香烛瓜果,同拜天孙干我取轩中。余镌“愿生生世世为夫妇”图章 二方,余执朱文,芸执白文,以为往来书信之用。是夜月色颇佳,俯视河中,波光如练, 轻罗小扇,并坐水窗,仰见—飞云过天,变态万状。芸曰:“宇宙之大,同此一月,不 知今日世间,亦有如我两人之情兴否,”余曰:“纳凉玩月,到处有之。若品论云霞, 或求之幽闺绣闼,慧心默证者固亦不少。若夫妇同观,所品论着恐不在此云霞耳。”未 几,烛烬月沉,撤果归卧。
七月望,俗谓鬼节,芸备小酌,拟邀月畅饮。夜忽阴云如晦,芸愀然曰:“妾能与 君白头偕老,月轮当出。”余亦索然。但见隔岸萤光,明灭万点,梳织于柳堤蓼渚间。
余与芸联句以遣闷怀,而两韵之后,逾联逾纵,想入非夷,随口乱道。芸已漱涎涕泪, 笑倒余怀,不能成声矣。觉其鬃边茉莉浓香扑鼻,因拍其背,以他词解之曰:“想古人 以茉莉形色如珠,故供助妆压鬓,不知此花必沾油头粉面之气,其香更可爱,所供佛手 当退三舍矣。”芸乃止笑曰:“佛手乃香中君子,只在有意无意间;莱莉是香中小人, 故须借人之势,其香也如胁肩谄笑。”余曰:“卿何远君子而近小人,”芸曰:“我笑 君子爱小人耳。”正话间,漏已三滴,渐见风扫云开,一轮涌出,乃大喜,倚窗对酌。 酒未三杯,忽闻桥下哄然一声,如有人堕。就窗细瞩,波明如镜,不见一物,惟闻河滩 有只鸭急奔声(余知沧浪亭畔素有溺鬼,恐芸胆怯,未敢即言,芸曰:“噫~此声也, 胡为乎来哉,”不禁毛骨皆栗。急闭窗,携酒归房(一灯如豆,罗帐低垂,弓影杯蛇, 惊神未定。剔灯入帐,芸已寒热大作。余亦继之,困顿两旬。真所谓乐极灾生,亦是白 头不终之兆。
中秋日,余病初愈。以芸半年新妇,未尝一至间壁之沧浪亭,先令老仆约守者勿放 闲人,于将晚时,偕芸及余幼妹,一妪一婢扶焉,老仆前导,过石桥,进门折东,曲径 而入。叠石成山,林木葱翠,亭在土山之巅。循级至亭心,周望极目可数里,炊烟四起, 晚霞灿然。隔岸名“近山林”;为大宪行台宴集之地,时正谊书院犹未启也。携一毯设 亭中,席地环坐,守着烹茶以进。少焉,一轮明月已上林梢,渐觉风生袖底,月到被心, 俗虑尘怀,爽然顿释。芸曰:“今日之游乐矣~若驾一叶扁舟,往来亭下,不更快哉~” 时已上灯,亿及七月十五夜之惊,相扶下亭而归。吴俗,妇女是晚不拘大家小户皆出, 结队而游,名曰“走月亮”。沧浪亭幽雅清旷,反无一人至者。
吾父稼夫公喜认义子,以故余异姓弟兄有二十六人。吾母亦有义女九人,九人中王 二姑、俞六姑与芸最和好。王痴憨善饮,俞豪爽善谈。每集,必逐余居外,而得三女同 锡,此俞六姑一人计也。余笑曰:“俟妹于归后,我当邀妹丈来,一住必十日。”俞曰: “我亦来此,与嫂同榻,不大妙耶,”芸与王微笑而已。
时为吾弟启堂娶妇,迁居钦马桥之米仓巷,屋虽宏畅,非复沧浪亭之幽雅矣。吾母 诞辰演剧,芸初以为奇观。吾父素无忌讳,点演《惨别》等剧,老伶刻画,见者情动, 余窥帘见芸忽起去,良久不出,入内探之,俞与王亦继至。见芸一人支颐独坐镜窗之侧, 余曰:“何不快乃尔,”劳曰:“观剧原以陶情,今日之戏徒令人断肠耳。”俞与王皆 笑之。系曰:“此深于情者也。”俞曰:“嫂将竟日独坐于此耶,”莹曰:“候有可观 者再往耳。”王闻言先出,请吾母点《刺梁》《后索》等剧,劝芸出观,始称快。 余堂伯父素存公早亡,无后,吾父以余嗣焉。墓在西跨塘福寿山祖茔之侧,每年春 日,必挈芸拜扫。王二姑闻其地有戈园之胜,请同往。芸见地下小乱石有苔纹,斑驳可 观,指示余曰:“以此叠盆山,较宣州白石为古致。”余曰:“若此者恐难多得。”王 曰:“嫂果爱此,我为拾之。”即向守坟者借麻袋一,鹤步而拾之(每得一块,余曰 “善”,即收之;余曰“否”,即去之。未几,粉汗盈盈,拽袋返曰:“再拾则力不胜 矣。”芸且拣且言曰:“我闻山果收获,必借猴力,果然。”王愤撮十指作哈痒状,余 横阻之,责芸曰:“人劳汝逸,犹作此语,无怪妹之动愤也。”归途游戈园,稚绿娇红, 争妍竞媚。王素憨,逢花必折,芸叱曰:“既无瓶养:又不簪戴,多折何为,~”王曰: “不知痛痒者,何害,”余笑曰:“将来罚嫁麻面多须郎,为花泄忿。”王怒余以目, 掷花于地,以莲钩拨入池中,曰,“何欺侮我之甚也~”芸笑解之而罢。 芸初缄默,喜听余议论。余调其言,如蟋蟀之用纤草,渐能发议。其每日饭必用茶 泡,喜食芥卤乳腐,吴俗呼为臭乳腐,又喜食虾卤瓜。此二物余生平所最恶者,因戏之 曰:“狗无胃而食粪,以其不知臭秽;蜣螂团粪而化蝉,以其欲修高举也。卿其狗耶, 蝉耶,”芸曰:“腐取其价廉而可粥可饭,幼时食惯,今至君家已如蜣螂化蝉,犹喜食 之者,不忘本出;至卤瓜之味,到此初尝耳。”余曰;“然则我家系狗窦耶,”芸窘而
强解日:“夫粪,人家皆有之,要在食与不食之别耳。然君喜食蒜,妾亦强映之。腐不 敢强,瓜可扼鼻略尝,入咽当知其美,此犹无益貌丑而德美也。”余笑曰:“卿陷我作 狗耶,”芸曰:“妾作狗久矣,屈君试尝之。”以箸强塞余口。余掩鼻咀嚼之,似觉脆 美,开鼻再嚼,竟成异味,从此亦喜食。芸以麻油加白糖少许拌卤腐,亦鲜美;以卤瓜 捣烂拌卤腐,名之曰双鲜酱,有异昧。余曰:“始恶而终好之,理之不可解也。”芸曰: “情之所钟,虽丑不嫌。”
余启堂弟妇,王虚舟先生孙女也,催妆时偶缺珠花,芸出其纳采所受者呈吾母,婢 妪旁惜之,芸日:“凡为妇人,已属纯阴,珠乃纯阴之精,用为首饰,阳气全克矣,何 贵焉,”而于破书残画反极珍惜:书之残缺不全者,必搜集分门,汇订成帙,统名之曰 “继简残编”;字画之破损者,必觅故纸粘补成幅,有破缺处,倩予全好而卷之,名门 “弃余集赏”。于女红、中馈之暇,终日琐琐,不惮烦倦。芸于破笥烂卷中,偶获片纸 可观者,如得异宝(旧邻冯妪每收乱卷卖之。
其癖好与余同,且能察眼意,锤眉语,一举一动,示之以色,无不头头是道。余尝 曰:“惜卿雌而伏,苟能化女为男,相与访名山,搜胜迹,遨游天下,不亦快哉~”芸 曰:“此何难,俟妾鬃斑之后,虽不能远游五岳,而近地之虎阜、灵岩,南至西湖,北 至平山,尽可偕游。”余曰:“恐卿鬓斑之日,步履已艰。”芸曰,“今世不能,期以 来世。”余曰:“来世卿当作男,我为女子相从。”芸曰:“必得不昧今生,方觉有情 趣。”余笑曰:“幼时一粥犹谈不了,若来世不昧今生,合卺之夕,细谈隔世,更无合 眼时矣。”芸曰:“世传月下老人专司人间婚姻事,今生夫妇已承牵合,来世姻缘亦须 仰借神力,盍绘一像祀之,”时有苕溪戚柳堤名遵,善写人物。倩绘一像:一手挽红丝, 一手携杖悬姻缘簿,童颜鹤发,奔驰于非烟非雾中。此戚君得意笔也。友人石琢堂为题 赞语于首,悬之内室,每逢朔望,余夫妇必焚香拜祷。后因家庭多故,此画竟失所在, 不知落在谁家矣。“他生未卜此生休”,两人痴情,果邀神鉴耶,
迁仓米巷,余颜其卧楼曰“宾香阁”,盖以芸名而取如宾意也。院窄墙高,一无可 取。后有厢谈,通藏书处,开窗对陆氏废园,但有荒凉之象。沧浪风景,时切芸怀。有 老妪居金母桥之东、埂巷之北,绕屋皆菜圃,编篱为门,门外有池约亩许,花光树影, 错杂篱边,其地即元末张士诚王府废基也。屋西数武,瓦砾堆成土山,登其巅可远眺, 地旷人稀,颇饶野趣。妪偶言及,芸神往不置,谓余曰:“自自别沧浪,梦魂常绕,每 不得已而思其次,其老妪之居乎,”余曰:“连朝秋暑灼人,正思得一清凉地以消长昼, 卿若愿往,我先观其家可居,即袱被而往,作一月盘桓何如,”劳曰:“恐堂上不许。” 余曰:“我自请之。”越日至其地,屋仅二间,前后隔而为四,纸窗竹榻,颇有幽趣。 老妪知余意,欣然出其卧室为赁,四壁糊以白纸,顿觉改观。于是禀知吾母,挈芸居焉。 邻仅老夫妇二人,灌园为业,知余夫妇避暑于此,先来通殷勤,并钓池鱼、摘园蔬为馈, 偿其价,不受,芸作鞋报之,始谢而受。时方七月,绿树阴浓,水面风来,蝉鸣聒耳。 邻老又为制鱼竿,与芸垂钓于柳阴深处。日落时登土山观晚霞夕照,随意联吟,有“兽 云吞落日,弓月弹流星”之句。少焉月印池中,虫声四起,设竹榻于篱下,老妪报酒温 饭熟,遂就月光对酌,微醺而饭。浴罢则凉鞋蕉扇,或坐或卧,听邻老谈因果报应事。 三鼓归卧,周体清凉,几不知身居城市矣。篱边倩邻老购菊,遍植之。九月花开,又与 芸居十日。吾母亦欣然来观,持螯对菊,赏玩竟日。芸喜曰:“他年当与君卜筑于此, 买绕屋菜园十亩,课仆妪,植瓜蔬,以供薪水。君画我绣,以为持酒之需。布衣菜饭, 可乐终身,不必作远游计也。”余深然之。今即得有境地,预知己沦亡,可胜浩叹~ 离余家中里许,醋库巷有洞庭君祠,俗呼水仙庙。回廊曲折,小有园亭(每逢神诞, 众姓各认一落,密悬一式之玻璃灯,中设宝座,旁列瓶几,插花陈设,以较胜负。日惟 演戏,夜则参差高下,插烛于瓶花间,名曰“花照”。花光好影,宝鼎香浮,若龙宫夜
宴。司事者或笙箫歌唱,或煮茗清谈,观者如蚁集,檐下皆设栏为限。余为众友邀去插 花布置,因得躬逢其盛。归家向芸艳称之,芸曰:“惜妾非男子,不能往。”余曰: “冠我冠,衣我衣,亦化女为男之法也。”于是易鬓为辫,添扫蛾眉;加余冠,微露两 鬃,尚可掩饰;服余衣,长一寸又半;于腰间折而缝之,外加马褂。芸曰:“脚下将奈 何,”余曰:“坊间有蝴蝶履,大小由之,购亦极易,且早晚可代撤鞋之用,不亦善乎,” 芸欣然。及晚餐后,装束既毕,效男子拱手阔步者良久,忽变卦曰:“妾不去矣,为人 识出既不便,堂上闻之又不可。”余怂恿曰:“庙中司事者谁不知我,即识出亦不过付 之一笑耳。吾母现在九妹丈家,密去密来,焉得知之。”芸揽镜自照,狂笑不已。余强 挽之,悄然径去,遍游庙中,无识出为女子者。或问何人,以表弟对,拱手而已。最后 至一处,有少妇幼女坐于所设宝座后,乃杨姓司事者之眷属也。芸忽趋彼通款曲,身一 侧,而不觉一按少妇之肩,旁有婢媪怒而起曰:“何物狂生,不法乃尔~”余试为措词 掩饰,芸见势恶,即脱帽翘足示之曰:“我亦女子耳。”相与愕然,转怒为欢,留茶点, 唤肩舆送归。
吴江钱师竹病放,吾父信归,命余往吊。芸私调余曰:“吴江必经太湖,妾欲偕往, 一宽跟界。”余曰:“正虑独行踽踽,得卿同行,固妙,但无可托词耳。”芸曰,“托 言归宁。君先登舟,妾当继至。”余曰:“若然,归途当泊舟万年桥下,与卿待月乘凉, 以续沧浪韵事。”时六月十八日也。是日早凉,携一仆先至胥江渡口,登舟而待,芸果 肩舆至。解维出虎啸桥,渐见风帆沙鸟,水天一色。芸曰:“此即所谓太湖耶,今得见 天地之宽,不虚此生矣~想闺中人有终身中能见此者~”闲话未几,风摇岸柳,已抵江 城。
余登岸拜奠毕,归视舟中洞然,急询舟子。舟子指曰:“不见长桥柳阴下,观鱼鹰 捕鱼者乎,”盖芸已与船家女登岸矣。余至其后,芸犹粉汗盈盈,倚女而出神焉。余拍 其肩口:“罗衫汗透矣~”芜回首曰:“恐钱家有人到舟,故暂避之。君何回来之速也,” 余笑曰:“欲捕逃耳。”于是相挽登舟,返棹至万年桥下,阳乌犹末落山。舟窗尽落, 清风徐来,绒扇罗衫,剖瓜解暑。少焉霞映桥红,烟笼柳暗,银瞻欲上,渔火满江矣。 命仆至船梢与舟子同饮。船家女名素云,与余有杯酒交,人颇不俗,招之与芸同坐。船 头不张灯火,待月快酌,射覆为令。素云双目闪闪,听良久,曰:“觞政侬颇娴习,从 未闻有斯令,愿受教。”芸即譬其言而开导之,终茫然。余笑曰:“女先生且罢论,我 有一言作譬,即了然矣。”芸曰:“君若何譬之,”余曰:“鹤善舞而不能耕,牛善耕 而不能舞,物性然也,先生欲反而教之,无乃劳乎,”素云笑捶余肩曰:“汝骂我耶~” 芸出令曰;“只许动口,不许动手。违者罚大觥。”素云量豪,满斟一觥,一吸而尽。 余曰:“动手但准摸索,不准捶人。”芸笑挽素云置余怀,曰:“请君摸索畅怀。”余 笑曰:“卿非解人,摸索在有意无意间耳,拥而狂探,田舍郎之所为也。”时四鬃所簪 莱莉,为酒气所蒸,杂以粉汗油香,芳馨透鼻,余戏曰:“小人臭味充满船头,令人作 恶。”素云不禁握拳连捶曰:“谁教汝狂嗅耶,”芸呼曰:“违令,罚两大觥~”素云 曰:“彼又以小人骂我,不应捶耶,”芸曰:“彼之所谓小人,益有故也。请干此,当 告汝。”素云乃连尽两觥,芸乃告以沧浪旧居乘凉事。素云曰:“若然,真错怪矣,当 再罚。”又干一觥。芸曰:“久闻素娘善歌,可一聆妙音否,”素即以象箸击小碟而歌。 芸欣然畅饮,不觉酩酊,乃乘舆先归。余又与素云茶话片刻,步月而回。时余寄居友人 鲁半舫家萧爽楼中,越数日,鲁夫人误有所闻,私告芸曰:“前日闻若婿挟两妓饮于万 年桥舟中,子知之否,”姜口:“有之,其一即我也。”因以偕游始末详告之,鲁大笑, 释然而去。
乾隆甲寅七月,亲自粤东归。有同伴携妾回者,曰徐秀峰,余之表妹婿也。艳称新 人之美,邀芸往观。芸他日谓秀峰曰:“美则美矣,韵犹未也。”秀峰口:“然则若郎
纳妾,必美而韵者,”芸口:“然。”从此痴心物色,而短于资。时有浙妓温冷香者, 寓于吴,有咏柳絮四律,沸传吴下,好事者多和之。余友吴江张闲憨素赏冷香,携柳絮 诗索和。芸微其人而置之,余技痒而和其韵,中有“触我春愁偏婉转,撩他离绪更缠绵” 之句,芸甚击节。
明年乙卯秋八月五日,吾母将挈芸游虎丘,闲憨忽至曰:“余亦有虎丘之游,今日 特邀君作探花使者。”因请吾母先行,期于虎丘半塘相晤,拉余至冷香寓。见冷香已半 老;有女名憨园,瓜期未破,亭亭玉立,真“一泓秋水照人寒”者也,款接间,颇知文 墨;有妹文园,尚雏。余此时初无痴想,且念一杯之叙,非寒士所能酬,而既入个中, 私心忐忑,强为酬答。因私谓闲憨曰:“余贫士也,子以尤物玩我乎,”闲憨笑曰: “非也,今日有友人邀憨园答我,席主为尊客拉去,我代客转邀客,毋烦倾他虑也。” 余始释然。
至半塘,两舟相遇,令憨园过舟叩见吾母。芸、憨相见,欢同旧识,携手登山,备 览名胜。菩独爱千顷云高旷,坐赏良久。返至野芳滨,畅饮甚欢,并舟而泊。及解维, 劳谓众出:“子陪张君,留憨陪妾可乎,”余诺之。返棹至都中桥,始过船分袂。归家 已三鼓,芸曰:“今日得见美丽韵者矣,顷已约憨园明日过我,当为于图之。”余骇曰: “此非金屋不能贮,穷措大岂敢生此妄想哉,况我两人伉俪正笃,何必外求,”芸笑曰: “我自爱之,子姑待之。”
明午,憨果至。芸殷勤款接,缝中以猜枚赢吟输饮为令,终席无一罗致语。及憨园 归,芸曰:“顷又与密约,十八日来此结为姊妹,子宜备牲牢以待。”笑指臂上翡翠钏 曰:“若见此铡属于憨,事必谐矣,顷已吐意,未深结其心也。”余姑听之。十八日大 雨,憨竟冒雨至。入室良久,始挽手出,见余有羞色,盖翡翠铡已在憨臂矣。焚香结盟 后,拟再续前饮,适憨有石湖之游,即别去。芸欣然告余曰:“丽人已得,君何以谢媒 耶,”余询其详,芸曰:“向之秘言,恐憨意另有所属也,顷探之无他,语之曰:‘妹 知今日之意否,’憨曰:‘蒙夫人抬举,真蓬篙倚玉树也,但吾母望我奢,恐难自主耳, 愿彼此缓图之。’脱钏上臂时,又语之曰:‘玉取其坚,且有团园不断之意,妹试笼之 以为先兆。’憨曰:‘聚合之权总在夫人也。’即此观之,憨心已得,所难必者冷香耳, 当再图之。”余笑曰:“卿将效笠翁之《怜香伴》耶,”芸曰:“然。”自此无日不谈 憨园矣。
后憨为有力者夺去,不果。芸竟以之死。